法亟脸色一变,跟着只听勾陈呵斥:“从未有一条规矩允许将人族认成鬼族来肆意残杀,从未有一条规矩允许虐凌鬼族,本座定的规矩,还需要你在这开坛讲座!”
万道铁索自九重天倏然抽下,瞬间将法亟五花大绑引回领罚,无人敢出声的疮痍里那把重剑化作极其温柔的风吹过野寨,一缕清茶似的香握住族长半僵的手。
早已归去。
无数呜咽和痛哭里,徐念恩其实有点茫然。
啊,好像我没家了。
是吗?是我吗。
后来他得知梁陈和明静一起,那个被伤痕累累族人围拥的上神就会出现在眼里,不由得觉得很疑惑——那样悲悯万物的神明,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人?
好像很矛盾,就像你可以想象皇帝丞相有家室,但不能想象一座紫禁城有喜欢的人一样。
但看见明韫冰这样追问时,清冷眼瞳显现出来如婴儿般纯真的东西时,徐念恩似乎又懂了。
难怪啊。
——紫禁城喜欢暮雪,太正常了。
神明是会喜欢这样受过无数伤害,但还是对世界抱有孩童般希望的灵魂的。
或者说,神明只会喜欢这种强大又脆弱的至美灵魂。
但那个问题,徐念恩终于还是没有回答。
明韫冰那天回南桥,在门口的清池里把鬼气都沉下去——那水其实是疏荡的水,净化效果很强。
晚霞很亮,但已经很晚了,日头未落,估计是持钟人又去追姑娘了,最近的新闻就是这两位的你爱我我不爱你爱恨情仇大戏。
明韫冰靠在栏杆上,静静看着水面,脑子里那些东西稍微放松了一点,似乎有新的考量。
水是很清澈的,植物也柔软,藻荇若心。
忽然微波摇曳,清透的蓝里出现一点红,鲜艳若花,原来是鲤鱼。一点两点,尾巴蓬松而妖娆,几乎像倏燃的丛火,驱散了方才还觉得有一点的凉。
明韫冰似有所感,还没转头腰上就被掐扣,圈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神明柔和而清苦的味道包围过来。
“想什么呢。”他低声说,语调像拂过脸颊的薄絮一样。
鬼帝大人还没说话,就被他埋进领子蹭了几下,跟吸猫似的拱了拱:“身上这么冷,跑哪去了。”
“唔,”明韫冰指腹搭在他下颌上,“寒蜮。”
梁陈专注蹭开那严整的领口,往里探边问:“去那干什么啊。”
“大悲宫不是被你夷平了吗,凤凰也死了,我去看看大家……别咬……大家过的怎么样。”
“什么大家啊,又听不懂你说话。无忧谷那几群只知道吸灵气的我就不管了,寒蜮的要是敢出来害人,来一个捏一个。”
明韫冰半晌不吭声,被鬼族香蛊的大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在他审视的眼神里把脸颊凑过去,互相亲密地贴蹭。
明韫冰捧住他脸:“我认真告诉你——”
梁陈还以为他要宣布婚期了,很郑重调整好态度,仔细聆听。
谁知鬼帝大人下一句是强调:“——听得懂!”
大神若有所思的目光下,明韫冰郑重解释:“禽有禽言,兽有兽语,我族的语言只是格外难学而已!”
梁陈“嗯……”了一会儿,就很好学地开口:“既然如此,就像您每晚都在那勤恳练字半时辰一样,我也很想学一下贵族语言……”
“贵族”之主想了想,大方表示:“可以,想从哪句开始学?”
好,反正你们是肯定没什么反切叶音之类的了。什么语义流变,原始文字,想也不要想。简单粗暴的嗷嗷叫,哪有什么系统。
很懂的梁陈遂虚心询问:“‘吃了吗’怎么说?”
吃了吗,乃九州大地流传最广的问候语,十分符合广大人民的生活习惯。
只见明韫冰嘴唇微抿,认真道:“我们没有这句话,不过有一句类似意思的,通适所有询问。”
梁陈点头表示受教。
鬼帝大人于是略清嗓子,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呜呜”,其声音,恰似月夜狼嚎的求偶低柔版。
梁陈估计是用了十几重奈何天的定力才没破功,眉梢抖了抖:“嗷呜——是吧。”
“不对,”明韫冰神色十分正经地又嗷呜了两声,从表情看还以为他在背杜少陵的《望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梁陈碎碎念仿佛想憋住什么,“不过这句太难了,我学不会。”
明韫冰轻哼表示你太低级了,自然学不会我们沟通天地的原始用语。练个几十年再说吧。
梁陈注视他根根分明、纤长乌黑的眼睫,不知为何心里很软,凑近亲了一下那鼻尖:“那我再请教一句:你之前在天上,变成那只小东西躲我怀里的时候,老对我‘喵喵喵’——按您说的,也不是无意义瞎叫,那现在能翻译成人话给我解个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