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要画在正确的地方,走势纹路不能有一丝差错,又要根据日月运转,地脉更迭的缓慢变化不停地定势调整,岂是那么容易的?
冰火的隐阵非常难查,面具会把它设在哪些地方呢?
明韫冰一闭眼,仿佛千万座屋房凭空在脑海里拔地而起,这些天端坐观察的每一处隐秘巷弄都不放过,以运河和地势为定线,勾勒出汩都在九州大地的经纬轮廓。
冰与火在古老的城池里交织,牵扯着天道的地理往远处的流渡引去,偷走那段经年的大雨。
云,枫树,神女的眼睛,高塔上的铃铛,庙宇的门环。
一片无声地窃取。
“大人?大人?”游丝喊他。
明韫冰睁开眼,看见梁陈正不厌其烦地跟当地人解释,凡人脸上微不耐烦的表情跟神明脸上沉静的倾诉形成了鲜明对比。
茶在空中飘出苦味。
“游丝,”他忽然问,“你可以聚魂吧?”
“啊?”游丝迷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也没试过,之前都是道衡先生用过的,我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聚啊。”
明韫冰手按在心口,感觉那心脏跳动似乎加快了一些。
冥冥中不知是因为与魂契还是别的,梁陈忽然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穿过大把大把撒下的春来柳絮,他看见楼台上,那个众人眼中冷淡无情的美人对他露出了一个很薄的笑。
就像被纸割伤。
我经常对你不解其意。
但那深意,我也没有太不明白。
梁陈这一怔,是被人族喊回神的。
求雨阵法其实没有差错,但不知为何就是请不来雨,雨神给的解释是她也无法撼动此地时序,汩都就像被封闭了一样,神灵无法介入。
梁陈都已经开始在上古的书籍里查看类似情况了,不解其累的凡人又日日催促,大神倒也不是第一回 遇见这种情况,很熟练地安抚人心,沉稳查阅。
他这样忙,直到三天后游丝才畏畏缩缩跑到天界文曲楼里,在书山书海里对他说,不知道明韫冰跑哪去了。
梁陈想了想:“可能是每日书写太累,散心去了;无妨,待我此事了结再去寻他。”
大神这么自信明韫冰没跑没事,当然是因为与魂契了。
“呃……”游丝却还不走。
“怎么?”
“那天我们在茶楼买墨,明大人看见上神被人族围问,似乎不是很高兴……他会不会是去……”
一只穷凶极恶的鬼会对肆意非议他疯狂恋爱者的人怎么做?
梁陈回想起那天明韫冰对他那个笑,令神明觉得月夜孤照似的哀凉。
那么美丽的模样,会再令自己放逐堕落吗,在已经有了我以后?
梁陈摆了摆手,那是一个不必多言的手势。
游丝还没有道行高深到能揣摩大神的心思,瞄了他一眼就听话退走了。
快出门时只听见神明像是无奈地自语:“去茶楼买什么墨……”
子夜。廊檐。
绣着水纹的黑色衣摆抚过野草,明韫冰穿过深重的夜,独行在七扭八转的巷中。
明月高悬在九天,似乎用尽全力都无法攀折的一大片清光落在唇边。
“哈哈哈,今晚又赢啦三吊钱!”
“给我!给我!那是爹给我买的糖!”
“隔壁那姑娘说定了对岸裁缝铺的大儿子,年后就嫁过去啊……”
无数人间的嗓音像水一样从他耳边滑过,视野中心唯有一点灯火,在大求雨台神女像的眉心——那是神明寄放在求雨阵心的一缕魂。
摈弃那些杂音,听不见俗世的扰唤,看不见惊奇或怪异的目光,我朝那里走去。
仿佛是感受到相似的魂元,在恶鬼四肢百骸里融合无间的神魂也游弋起来,与那眉心的一点无情印发生共鸣。
烧灼,烧灼。
律动,摇曳。
风从遥远的天际缓慢吹来,落叶满街,像游人的脚步。运河里的水轻轻波动,两岸的枫树,房屋之间参天的古槐,砖缝的青苔,簌簌。
潮湿的植物,逼仄的溪石,叮咚叮咚,干涸的井口摇轮隐隐颤动。
颤动的黑风从地面升腾而起,声浪里沉默地簇在指尖,求雨台下的水中扶起蛟龙的垂颅,承载他的脚步,虚空中仿佛看不见的天罗地网织放而下,凝着寒风的手掌触碰到神女的眉心——
就在那一瞬间。
十万丈风云层层涌起,顺着神女像旋叠而起,轻薄透亮的天阶瞬间通往漩涡般的平衡界,深蓝的天幕顿时漏开重重裂缝!
那条蛟龙咆哮一声摔回运河,千丈水波里明韫冰纵身而上,呼啸而起的疾风在手边幻作一把冰冷漆黑的长剑,身影犹如直刺上天的利箭!
将汩都地窍封住的冰火,死死闭住了所有阴序的律动,与之相生相克的阳序便也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