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血线叫做‘岁’,在全身经脉关窍反复研磨时,可以偶尔触及到依附在骨血深处的魂元……”
“只要不停地一收一放,剧痛之中,就可以将魂元的‘节’打磨出来……”
“要是磨个一千年,一道的魂元说不定可以磨成七道呢。”
如果一只鬼的魂魄活生生被磨出了七道节,那它到底算什么?人?鬼?还是神?
明韫冰轻声说:“你看,你当时来我身边,就为了这个。”
梁陈像被这话在心上捅了个大窟窿似的,吸气都是痛的。他想反驳,但想不出话来。
“你知道为什么会神陨得只剩下你一个吗?又为什么从那时候到现在,不惜让诸神全陨,都要令末日迁延一千年?”明韫冰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当时天帝都知道人世将倾了,也知道该怎么救世。他派你找到我,可是没想到,你被我迷的神魂颠倒的,到最后也没有对我下手。”
因为到时候……祭神必定是他,祭品必定是他,而要做一个合格的祭品,必须要被“平天”剐足一万遍。
这才是对他们胆敢犯戒的最大惩罚。
梁陈张了张嘴:“所以你这个所谓的天刑,不是因为和他……”
“不是。”明韫冰讽刺地说,“是因为我运势比较好。”
梁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把他放下,掼在了雕工精湛的柱子上。冷木的香味跟潮湿一同扑过来,明韫冰抬眼看他的样子就像一个魅影重重的梦。
明韫冰的视线从他掐在自己肩上的手指逡巡到他的眉眼,那印记像要长出来,他道:“其实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从头至尾我只想把你脑子里那些无关我的东西——一点一点擦干净。”
他的眼睛里浮现出阴暗的偏执,接近病态的狂热,声音却冷的跟冰似的。
梁陈从天灵盖到脚底板都在他的视线里发麻,艰难地问:“你想怎么……”
明韫冰的指腹擦过他的脸颊,就像毒蛇顺着脖颈攀岩而上,他分明是看着自己的,但梁陈还是觉得他是在透过自己在注视另一个虚影。
可那个影子并不是他。
梁陈的牙齿几乎要磨出声来。
“我没几天好过了,早在奈何天你就知道,平天快把我剐完了,至多两三次,我就会像大雪一样,无法维持人形,变得痴傻,浑噩无知地被你献祭。”明韫冰说,“这就是他们打的算盘。”
梁陈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惊涛骇浪地翻。
却看见明韫冰眼里露出一点恶意的笑:“但除了回天,阴阳乱序还有另一种解决办法。”
“什么……”
“很简单,”明韫冰着力把他一拉,两人的额头撞在一起,他的声音随着夜雨的潮湿一起灌进心口,阴冷无比,“死了不就没病了吗?”
梁陈心中一震:“你再说一遍——”
明韫冰的睫毛纤细微翘,可就像一道道预言毁灭的符文,在画纸上不断变化:“说多少遍也是一样的。横竖我免不了一死,但在那之前……”
他明明是看着梁陈的,但好像又不是。那句话就在口中,却没说出来。
但梁陈忽然能听到他的心音了——
清冷的,从未那么满怀眷恋。
“上神,你还欠我一面啊。”
要说刚刚还是一种不真实感,这话一出,梁陈心里简直地崩山摧,酸涩都要喷出来了:“所以……我不是他。对不对?”
大婚的记忆里,他看见了勾陈——虽说面容一样,但他们两人的气质可谓是天差地别,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明韫冰那么笃定自己是?还是他就是单纯的饥不择食?
梁陈紧扣住他的肩膀的掌心轻轻一抓,明韫冰的心脏便狠狠地一跳,好像要破开胸腔洒出三尺热血。鲜活得几乎疼起来。
他们两人之间的契约疯狂地跳动了起来,灼热难忍。
那种火热的雀跃,简直就像是一颗塞满炙热爱意的心,让两个人都有些受不了,明韫冰尤其难受,眼睛里都闪出了不详的红光。
这种反应……这种联系……梁陈忽然脑子里一片清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根本不是什么血奴契,这是你们的与魂契是不是?!你跟他……不,你跟我……成、成婚之前,就已经有了。我忘了,你就骗我,不肯说。是不是?!”
明韫冰恶狠狠地看着他,竖瞳都被激了出来。
梁陈一直没发现这契约的真相,方才情绪起伏太大,才无意间牵动了它,那一瞬间他竟然可以清楚明白地感知到明韫冰的里里外外。
他暴虐的心,拼命压抑的怨怒,不断翻涌,又被“他爱我”按下去的恨意。
没有任何以上制下的奴仆契约有这种效果,能连通双方心绪的,只可能是他们鬼族的婚约——与魂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