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韫冰的睫毛垂落下来,眼瞳一片纯然的黑,什么也没有。
那只乌鸦尖叫了一声,若即若离地随着凤凰一并往前飞去。
梁陈心里一跳,意识到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他一时半会儿又看不出来。
凤凰的霞光在夜空里游弋,像远古伸来的一只手,安静里划出两三道过往的痕迹。尽头伸向俗世的逆旅。
明韫冰在这逐渐坠落的光霞里,只字不说,伸手拥住了梁陈的脖子。那只凤凰骤然被鬼雾吞没,歪了一下,一头栽下。
疾风里,乌鸦高啸一声追随而下,嘶哑的嗓音像一把割耳的刀,把神经剐出三尺血,剧痛里,尖喙如箭,钉回了明韫冰的眼中。
那真是非常疼,比千刀万剐还要疼,就像眼珠子被活活剜出来,又塞回去。
梁陈却在他耳边非常活泼地尖叫:“我的娘啊——祖宗!我求你了,我真的求你了,下次殉情之前你发个预告行不行啊!?你想吓死谁——”
冷风从七窍疯狂地过着,却没有给痛楚降温,明韫冰忍无可忍地一口咬在了梁陈脖子上,下口一点都没顾忌,直接见了血。
梁陈嗷了一声——
明韫冰是真的在吸他的血!!
他想起那些传说故事中,有的凶煞确实会吸人血,把人活活吸干都有的!没想到明韫冰看起来冷心冷情的,却还有这么靡艳的习惯啊!!
最最不可言说的是,随着明韫冰这么吮血片刻,他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热以他的唇瓣为中心,春水般泛滥到了四肢百骸,泡的他浑身发热。
就跟吃了三斤春药似的……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是不小心摸到明韫冰的手腕,发现他一向冰冷的手竟也灼热无比。
轰的一声,凤凰和黑雾莲花般散开,把两人送进了梁陈的院子里。
原先里头还有两三个打扫的小丫鬟,见此一幕,顿时非常识趣地一哄而散,扫帚都没捡。
拜杨伯所赐,他们王爷领了个男人回来,已经举府皆知了。何况今天一整天,这人一身煞气地坐在王爷书房里看了一天的书,所有人看着,愣是没敢上前端茶倒水。
感觉靠近了,就会掉两层皮什么的。
两人一落地,就以一个非常不雅观的姿势滚在了一起,好像两只抢鱼骨头的猫。不过明韫冰显然更凶残一点。
他的呼吸从未这么灼热过,几乎就像是一个人了。
梁陈一边誓死捍卫自己的腰带,一边也没搞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欲拒还迎——每一次碰到明韫冰温热的皮肤,又推开,对他来说就跟自杀一样需要极大意志力。
他思维混乱,明韫冰却思维清晰,像做过千万遍,牙齿直接扯开了他的衣襟,在他锁骨上辗转。那感觉就像被一块热铁烙了一下,梁陈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明韫冰就跟一只没驯服的野兽似的,八百辈子没吃饱过了,剥衣服像剥皮,粗暴地扯开猎物的毛皮,就为了把心跳摘出来,尝一口鲜。
梁陈头一回被当成砧板上那块肉,纠缠间,又隐隐觉得这感觉并不陌生。
也就是这时,明韫冰的手附在了梁陈心口上,往下一按,不知为何,按出了一股刺痛,他听到梁陈嘶了一声。
他心中顿时生出一种阴暗的快感,一时之间,眼底都泛出了血红的光。
梁陈的眼睛却很温和,又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一如既往。
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啊。
明韫冰掐住他的下巴——不像是吻,更像是噬咬——贴着他的嘴唇不无挑衅地问:“刚刚躲在那当梁上君子,不会没看到我干了什么吧?”
梁陈的黑眼珠颤了颤,里面的一片光明也跟着动摇起来。
他当然看见了,又没瞎。
明韫冰不是好东西,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把这么个危险人物留在身边,不是缺心眼就是二百五,梁陈自己也解释不来自己的动机——尤其是他比谁都知道,明韫冰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他或许有感情,但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再对谁有。
不管他跟哪个上神有什么不可与人语的过往,要淹没那些,谈何容易。
梁陈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什么毛病,他从小看人过得不舒服,他自己就不爽。以前他还是个小叫花子的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捡破布当被褥,就那种时候,他看见比自己更小的叫花子,还是要作死地把好不容易战胜三条土狗抢来的发硬的馍馍分一个给他。
他见不得别人不好。总觉得还有救,还可以帮。
明韫冰这种长了个人样却不是人的,一身的霜雪,站在哪儿好像都不合适。在人间,在奈何天,在寒蜮,都是那么脱离,好像随时消失,都没人会为之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