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地神等字眼,梁晏表情微变,而后道:“所谓偶人,就是时想容的眼线罢。”
梁陈插嘴道:“正是。”
苏视继续说:“邪阵召活需要一万尸身,剥离魂魄以成鬼兵,短期内可以一举冲破京关,此顾平渊之目的。顾平渊原先要借顾仇的身体堕落为鬼,以号令鬼兵,谁知道召活到一半时,王爷冲入阵中扰乱阵心,邪阵溃败,圣女碎裂,顾平渊也人不人鬼不鬼了。”
皇帝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磕着,那亲切的笑脸更像是一幅画,过了一会儿,他道:“爱卿说的,倒与那逆贼的供词一致。”
苏视头更低了一些。
“远情,劳累你了。”梁晏又偏头笑道。
梁陈大言不惭地说:“圣上言重了,为吾皇赴汤蹈火,小的在所不惜!”
梁晏龙心大悦,汤圆泡水似的,整张脸圆了一圈,笑了片刻,才说:“徐国师昨夜代朕审过了,那两个逆贼,有一个倒刚烈,还未怎么审,就自戕了。想是忠心,朕也许他回了旧址。”
他说的是三皇子梁斐的亲信贾仁,然而那分明跟顾平渊不是一伙的。
难怪刚才梁陈叫他别说话。
苏视道:“陛下圣明。”
梁晏年过五十,最厌恶的就是手足相残,也因为一些流言蜚语,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这其中第一忌讳的,其实是梁落尘。
因为杀兄后,唯独留了个代亲王,许多人猜测这个沧海遗珠,可能是属绿意盎然的。
而就算是梁陈,也不好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陈他现在对自己都开始产生怀疑了。哪还能有心去打探别人,何况还是这种老虎嘴上拔毛的事。
这时,梁陈道:“皇兄,有一事臣弟不得不说。”
“说吧。”
梁陈把那长命锁送上,里头顾仇安然枕眠的模样令梁晏微微一惊。
“这是……”
“陛下,先前臣说,顾平渊因为施咒而躯体萎缩,所以他换用了顾仇的身体。顾仇身体被占,但不知为何,魂魄却未散。”苏视道。
他额头触地,声音铿锵:“微臣与王爷奉旨暗中追查前朝太子的踪迹,但谁知顾仇早已丧命,化为了孤魂野鬼。微臣失职,无法复命,请陛下责罚!”
梁陈就站在书案旁,能清晰地看见皇帝脸上的每一寸表情变化。
梁晏眼中沉浮几度,脸上纹丝不动的笑意就像一张画皮,无论如何揭不下来。他的视线从小小的顾仇身上一掠而过,落到了地上大臣绷紧的脊背上。
“苏卿不必如此,反贼悖逆,天地不容,这并非你错,平身吧。”
苏视并未起身。
养心殿中的香料静静地燃着,梁陈放下了长命锁,回身坐下,嚓地掰下一颗青葡萄,声音十分突兀。
然而这也打破了寂静。于是,皇帝缓缓地动了口:“徐国师将逆贼锁着魂搁在水牢,受过了十二刑,就算这长命锁挂去身上,只怕也认不出。”
顾仇这种畸形的凶煞,心神都退回了最初的模样,若说还有什么牵挂,也许只有亲缘上的那一点联系吧。
说不定能让他找回一点神志?
苏视这才直起腰,道:“谢主隆恩。”
梁晏拿起那长命锁,随手一抛,苏视心里一惊,好险接住了,抬头看时,梁晏却还是笑吟吟的,全无异状。
“好啦,你先下去吧,这些日子委实劳累你了,回来了便多歇几日。”梁晏挥手,又道:“域外新进贡了一批奇珍异兽,不慎被御膳房的宰了只比翼,谁知滋味还不错。宫里还有一批,越性给了你,也饱饱口福。”
苏大学士那小眼神顿时就一亮,感恩戴德地谢了一大叩,就退出去。梁陈这才把摘的没个好果子的葡萄一放:“二哥。”
梁晏却把脸一拉,冷道:“跪下。”
梁陈刚刚正在试自己嘴里能放多少颗葡萄,这会儿顶着个松鼠的造型,二话不说就跪下了,相当无辜地抬头,俩大腮帮子上刻着三排“我是二百五”。
这厮努力地从深处开始嚼葡萄:“泽……么了?”
皇帝一脸阴沉地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敢犯欺君之罪!”
等闲人能被这一句吓破胆,殿外不明所以的祝恩公公都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不知道奉亲王大人又怎么惹陛下动怒了。
梁陈表情相当镇定,茫然中带着一分莫名其妙,毫无破绽,然后他极其努力地吞了十颗葡萄,迅速擦了一把嘴,欠身叩首道:“我……臣弟没有。”
梁晏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又松快了,抄起书案上的一卷书在梁陈头上敲了一下:“怎么没有?你信中不是说自己身中剧毒,十分虚弱吗?朕瞧你生龙活虎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