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想容双瞳一张,人沼轰然舔过全身,把大神赋灵的清正之气吞噬殆尽,就像被活剐了一遍——她牙齿一咯,一口血喷出来,肉身在痛楚与绝望之中急速湮灭,那根弦就断了。
天雷愤怒地劈下一道雷,惨白光线之中,冰瓷的面孔如魔如妖,那对冷冽的黑瞳放大了许多,绽出了难以形容的狠戾。
“知罪……”她从齿尖磨出这两个字,冷笑了起来。
“轰——”那道雷被她手里寒气凛冽的长鞭一抽,爆开一道震耳欲聋的惊怒,竟然被硬生生挑偏了,恶狠狠地打在了一户人家的屋檐上,那情仙早已闪身一躲,眉目不惊。
莫名其妙的宣判,莫名其妙的审讯,莫名其妙的责难。
莫名其妙的惩罚,莫名其妙加诸于身的痛苦。
对……就是这种像岩浆一样,烙在魂魄上,要把魂魄一点点烫烂的痛苦,能让所有承受的人发疯。
你、凭、什、么?
时想容往后一仰,暴雨之中依然顽强的月华就收进她手中,化作一把巨大长镰,往外狠狠一划,大浪就层层叠叠地冲下,就像天上倒下了一条白河,霎时地上所有东西都惨白褪色,在凉珂的城门外,瓷化的地脉探出无数只手,把情仙的红绸带人都拦住了。
一条地龙破“土”而出,伴着那长镰的攻势一道咬向地神。
这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那残次品本就半斤八两,躲闪不及,被瓷龙当胸一撞,狠**在了一颗早就瓷化的惨白大树上,那刀势如风,破在他喉面上,几乎把脸划成狰狞的两半。
鲜血四溅。
天雷暴怒地降下责难,冰瓷眼都不眨地受顶了,袭进却毫不受阻,眨眼间她就持刀近前,漠然地审视飞絮的残魂炼成的伪神。
“你殉了两回了,不好好地挺尸去,来这儿管什么闲事?”
那眼中是涌动的疯狂,令人止不住的心惊。
神明却笑了起来,轻声道:“人有七情六欲,有牵挂之物,非人则不然。天地类分,非人皆是无所牵挂,或命系恶念的邪物。人间尚有律法规诫世人,你在其中,不觉得格格不入么?”
时想容面无表情地看着飞絮。
情仙看见她眉心应言鼓起了许多细细的小包,有些忧伤地笑了一下:“你觉得天道残忍,不肯包容么?你怎知这不是一种严苛的保护?”
“鬼物的魂元只有一道,凡人有三道,你们永远都无法相合,永远在自说自话。你自以为倾心以付,实则连自己一早堕入迷梦,都不清楚。”
“这可不是‘庄生晓梦迷蝴蝶’那种物我相忘的美梦,这个梦的尽头,是独你一只鬼要走的永恒的分叉口——”
飞絮温和而慈悲的笑容一闪而逝,眼珠像牵线木偶似的一抖,变作了一个讽嘲的高高在上:“你在那条道上发疯,最终还要祸及他人。殊不知‘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劳刑即触生于‘爱生忧怖’之时,你看看你这模样,没了这张脸,你还敢走到那凡人面前吗?你还敢想一个‘情’字吗——”(注)
时想容手中那把长镰忽而化为白雾,成了一把长锥,椎尖如针,当颅钉进了飞絮的眉心!
她浑身上下都被血浸染了,那毒火在止不住地跳跃,脸上的包就跟被孵化的虫卵似的不停地耸动,格外恐怖,比所有噩梦里的厉鬼都要可怕。
这地神只是被炼出来的工具,那造化的黑手还躲在后面笑看风云。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垃圾——
长锥跟毒火一同渡了过去,地神猛地凸出双眼,只觉得时想容冰冷的手直接钻了进去,溯洄从之,一探千里,山水在这一瞬间缩地成寸。刹那就顺着那一点人沼的牵系抓住了那藏头露尾的罪魁祸首——府邸里草木深,五颜六色的翅膀破风而上,叽叽喳喳的尖嚣直上青云。
“咔嚓”一声,一道寒气化刃往那人好整以暇的喉口迫杀而去,那人迎面受击,显然猝不及防,却迅速一掌结印,令那可怖的杀气打歪,在肩膀上狠狠一剜,划出一道很深的创口,血溅三尺。
他却笑了一声:“呵——”
时想容猛地收手,指尖却已经被那人再加一把火,邪咒瞬间把心底最深的暴虐与恐怖拉扯而出,眼白刹那消失,她一掌拧断了情仙的颈骨。冷冷地看向黑风冷雨之下的凉珂。
那穹顶散了,雨无情地落在房梁上,窗棂上。
凉珂,一个少女起夜,被不大却非常冰冷的雨弄得瑟瑟发抖,慌忙要回里屋。快进门时,透过篱笆,她却看到一个寂寞窈窕的身影在外头伫立。
这么冷的天,该不会是哪里流浪过来的姐姐吧……应该可以让她进来喝碗热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