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晓长得冷艳,脑子却天生缺根弦,一直在幻想自己能够名扬天下,偶人之乱一出,这小姑娘就偷偷摸摸地来作死了。
这回休息够了,她是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十七那个漏底葫芦哪藏的住消息,三两句被徐晓晓问了个底朝天。然后她就张开那对莫名其妙长出来的火红翅膀,送的一声从天而降,赶上了特地连夜出发生怕她撵上的梁陈他们。
苏大学士正在痛心疾首地抚摸自己被扇掉好多的小鱼干,二话不说就是一句“回去!”。
徐晓晓当然不肯,闹了一路脾气,就要跟着。
——他们正在十里城往凉珂的路上,那些匣子又重新装起来了,十九带着侍卫伪装成随从,拉着车。梁陈和苏视伪装成拉货的客商,一边赶路一边整理思路。
梁陈还以为她能长点记性,谁知她脑子就是个漏勺,便说:“你别不长记性,你不是说你要惩恶扬善吗?恶没惩成,魂魄倒先被扬了。还有——你看见鬼帝的时候我可没看到你有半点正气,那小眼神还跟醋似的,一个劲地盯着那只蠢猫——怎么,你嫉妒啊?”
徐晓晓脸刷的一声红得跟她那不知道怎么收起来的翅膀似的,咆哮道:“你别瞎说八道!我哪有嫉妒?惩恶扬善惩恶扬善,人家长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恶’!?梁远情你不问是非血口喷人!”
“………………”行吧。
梁陈打了打折扇:“那敢问你要惩谁啊?现在又没有凶煞,你没扬名立万的机会了好吗?”
徐晓晓一拍十九护的那镖车:“这不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肯定是要去钓圣女。我要是把偶人之乱平了,肯定可以名扬天下!”
苏视辛辛苦苦地捡完了小鱼干:“去去去,你当圣女是只一捏就死的小麻雀吗?本官警告你,跟着就跟着,别给我又乱跑惹祸。”
虽然苏大学士说得她跟个移动火药似的,但好歹是松了口。
“好!”徐晓晓喜的哗的收了翅膀,苏大学士那巨口一张,还没把硕果仅存的小鱼干啃一下,就迎面吃了一嘴灰。
苏视勃然大怒:“徐翾!”
徐晓晓哧溜一下溜到十九身后,挡住了咆哮的吃货。
梁陈扇骨动了动,在静谧的春风中笑了起来。
一行人走脚程,没有用马匹。所幸凉珂并不远,走个四五日也能到。
走到第二天晚上时,他们在一个沿途的客栈歇脚。
这几天都十分晴朗,但那天晚上却下了雨,薄雨像雾一样刷在窗外的芙蓉树上,一朵开败的芙蓉顺着窗棂和凉风吹了进来,落在枕边,把半夜没关窗的梁陈凉醒了。
他又好像是心头一悸,才猛然惊醒。
梁陈坐起身,与夜幕里的雨线对了一眼,无端想起勾陈上宫独坐客栈,给明韫冰写信的那个雨夜。
他心头实在慌张难解,披衣起身,靠在窗前,却看到淅沥中,芙蓉叶不停地顿首,而树影错落里,一轮凉月竟没有隐没。
那月正是上弦,尖端如勾。
梁陈心神难定地静立半晌,心里开始开闸泄洪似的胡思乱想起来。
——明韫冰这会儿在哪儿?
他在人间烟火天根本没有容身之所,他能去哪儿?有地方吃口热的睡个觉吗?为什么那么虚弱还不去找个医生看看?难道他们鬼族没医生?那受伤了怎么办?之前无欺闪现的那一片村舍是什么地方?左看右看,明韫冰也根本不像是一个乖乖听话的人啊。
……为什么一叫他走,还真的走了。
梁陈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正是密折境中,明韫冰随手给他削的那支凤凰于飞。
也是不由自主的,他开始在心中描摹那张脸,脑中有些纷杂,可明韫冰这个人却像定海神珍铁似的,在许多南游北往的暗流之中岿然不动。
说来奇怪,梁陈真正见到明韫冰也不过两三天,统共看他也没有几眼。可他总觉得这个人就像一段被人抹去的记忆似的,经由一缕香气、或是一道声音,突然就被唤醒。
以至于那些常人根本难以注意到的细节,在梁陈心中是那么清晰。
明韫冰不是冰瓷,他的皮肤并不是纯然一体的、近似无情的苍白。而更像受了长久的折磨,又浸在寒潭里许久许久,冷色的青蓝尽皆被洗去,最后才显现出来的,那种疏离又静谧的冷玉白。
像一滴凉水落在心尖。
也有些像明净的晓月。
他右耳下,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红痣,就像情仙用不足墨的朱笔,在相思纸上轻轻一点。
嘴唇是素荷的颜色,吻久了,是水红的,晕开来。
那时,那双极为冷淡的双眸会像微醺,缠上一层朦胧的雾,笑意就像水底的藻荇一样隐秘,藏在那深沉的氤氲之下,随水,细微地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