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辰和他碰杯,笑道:“能不像吗?我记得先帝说过,在诸位皇子之中,皇上是最像他的孩子。”
白羽尘是中宫嫡子,又是大梁建国后第一位皇子,出生便坐稳了太子之位,可谓是天之骄子。
白羽尘没听他们说话,笑着转头对魏九安道:“子矜,我不想喝酒了。”
魏九安啧啧道:“你可别想让我给你挡酒。”
白羽尘笑道:“不用你挡,咱俩一起喝菊花茶吧。”说着,抬手唤来下人换茶水。
魏九安“啧”了一声,也没拒绝。
此时,白羽昼、韩辰、温企和陆明泽四人整齐划一地嗑着瓜子,看着白魏二人的互动,嘴角划出不正常的弧度。
也就在这时,陆明泽余光一瞥,看见了坐在一旁的工部侍郎,也就是陆父。
他身上的官服并不是朱红,显然是没有再升官,他无所事事,也看见了陆明泽。
陆明泽瞬间觉得头脑空了,什么都记不起来,礼乐声都变做了长鸣,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白羽昼察觉到不对,半搂着他,道:“明泽,怎么了?”
陆明泽心中的不安一扫而空,转过头笑道:“没事,发愣呢。”
他还是没和陆家人断干净,他不是陆家人了,他应该记住的。
看着下面献舞的舞女,白羽尘却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面前的菊花茶,仿佛喝的不是茶,还是酒。
其实对于万寿节,白羽尘倒不是那么在乎。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个日子,是个能热闹热闹的日子。自从燕康帝和程新燕去世后,他登基,也不再大办了。
他总归还是记得双亲的,他记得,自己的父皇就是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崩逝的。
他回忆起了从前,眼眶酸涩,又仰头喝了口茶。
魏九安看向他,道:“怎么了?今儿可是好日子,今儿再不好好歇着,以后一年都没有安生日子了。”
是啊,以后一年,又要打仗了。
白羽尘转过头看他,眼睛里有了些血丝,但还是笑笑,道:“嗯,今儿是好日子。”
说罢,将杯中的茶再次一饮而尽,仿佛咽下去的不是茶,而是已经刚刚重新泛起涟漪的过去。
宴席结束后,白羽昼带陆明泽回府,然而,白羽尘叫住他,说要给他些文玩摆件。
于是,他只好叫陆明泽自己先往回走。
陆明泽刚出大殿,就看见陆父和陆母站在殿外一旁似是在等谁。
他假装没看见陆家父母,径直走了。不料,陆父重重咳嗽两声,陆母也适时上前去,拉住了他的胳膊。
不能再装瞎,陆明泽只好退后半步,拱手作揖道:“下臣陆明泽,见过陆大人。不知陆大人和贵夫人拦住下臣,所为何事?”
陆母的眼泪也合时宜地落下来,哭诉道:“儿啊!你都忘了爹娘了吧?”
她这一哭,引得周围正准备出宫的大臣纷纷驻足围观,准备看热闹。
一个是正在高升的湘王府侍卫,一个是逐渐没落的工部侍郎,这两人若是有点关系,那可就有意思了。
陆父故作稳重地道:“年底边关要打仗,听闻吾儿要高升禁军统领了吧?”
陆明泽面无表情,道:“是。又如何?”
陆父愤愤道:“为父好歹是你的生父,你升了官,不想想为父?”
言下之意就是,你升了官就要在皇上面前给你爹我美美言,要不然就是六亲不顾。
陆明泽道:“我不过是暂任,若想在禁军统领位子上坐着,我得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随后,他轻嗤道:“再说了,我陆明泽和你陆宣有什么关系?我做禁军统领,和你的工部侍郎之位有何关系?”
陆父不愿提起他遗弃陆明泽的这段经历,听他这样说,立刻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他左脸上,怒骂道:“逆子!”
陆明泽积压了将近十年的情绪再也压不下去,他不管大臣们的议论声,怒吼道:“你有什么脸说我是你的儿子?!我的名字,我的品行,乃至我的命,都无一样是你给我的。这条命我早就还给你了,在弃婴塔那天,我就已经还给你了,你还要我还多少啊?”
“十年啊,整整十年啊!十年前你高中榜眼,不愿意带我去京城。十年后你在这种地方见到我,你怎么就想起靠我攀个富贵了呢?”
对啊,已经十年了啊。
他早就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十年了。
这十年里,他早就不是陆家长子,他是云炔先生的家人。他是陆明泽。
他又忘了,他又忘了自己是怎么从承明殿出来的,他只记得自己没有回湘王府,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湖边。
湖上有一座桥,他就站在桥上,往下望。
湖水很清澈,下面没有鱼,或者说是已经游走了。湖水是干净的,没有萍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