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安断断续续地道:“娘娘,我没有前途了……”
他又哭了好久好久,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睡着了,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嚎。
他感受到,晚霞落下去,天空被黑暗笼罩。
月亮升起来了。
今天的月亮是残月,好尖锐,半点不圆满。
月亮不好看了。
直到魏九安完全哭尽了眼泪,他才起身,看了合上双眼的宜太妃,默默行了礼,才推门出去。
他眼眶还红着,但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带哭腔,对等候着的宫人道——“太妃娘娘薨逝了。”
底下人啼哭,他也的确迷茫极了,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门口太监通传湘王到,他才回过神来。
白羽昼大步走进来,道:“母妃呢?”
魏九安道:“薨了。”
白羽昼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也没有流眼泪,只道:“知道了。”
他也没有进屋。
魏九安问道:“不进去看看吗?”
白羽昼道:“不去了,生前没在她老人家床前尽孝,母妃都过世了,我还来充当什么表面孝子。”
魏九安往圣辰宫走时,他看见白锦忻也跌跌撞撞地跑进建仪宫。
白锦忻撕心裂肺地喊着“母妃”,随之便是哭喊声。
他是唯一一个见了宜太妃最后一面的人。
他刚出建仪宫时,白羽昼朝他作了一揖,道:“多谢了。”
魏九安回礼,但不语。
顺阳六年十月初四,湘王养母、思成公主生母陶氏,薨。年五十八。追封太妃,陪葬皇陵。
永巷这条路又变短了,走了一会儿便到了。
白羽尘见他回来,立刻抱住了他,道:“子矜,别难受了。”
魏九安勉强笑笑,道:“我已经不哭了,没事,生死有命嘛。”
魏九安连晚饭都没吃,他也吃不下,便立刻上了床,将自己裹住,背对着白羽尘。
晚上熄了灯,白羽尘平躺着,魏九安依旧背对着他。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哭是可以没有声音的。
片刻之后,毫无征兆的,他似乎觉得白羽尘突然抱住了他,周身凉气尽褪,被暖意包围。
白羽尘温声道:“子矜,别哭。若真要哭,就哭出来吧,不要憋着。”
魏九安翻过身,一双眼睛哭得血红,猛地抱住了白羽尘的腰,放声大哭了起来,道:“羽尘,我好难受啊,我真的好难受。”
白羽尘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温言哄着,道:“子矜,不难受了,我在你身边,不难受了。”
白羽尘将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感受到他的泪水染湿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他也不以为然,道:“好了,好了,子矜最好了,子矜别难过了。”
魏九安还呜咽的哭着,道:“羽尘,宜太妃没有了……又少了一个对我好的人啊……”
“为什么?宜太妃是个那么好的人,她没有寿数了。”
白羽尘依旧耐着性子哄道:“都有这么一天的,”他轻轻拍着魏九安的后背,“子矜,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的,你也会有,我也会有,没有长生不老之人的。”
魏九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但是……若是我死,我能接受……为什么是她死?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啊?”
魏九安的手抱得更紧了些,道:“羽尘,我的名声坏了,我的武艺废了,我的价值也没了,我没有活的理由,为什么不是我死啊?”
白羽尘道:“子矜啊,我的子矜最好了,子矜没有做过恶事,也没有大限将至,我的子矜也该有长命百岁的福分的……”
到后来,魏九安也不记得他是怎么被白羽尘哄睡着了。
朦胧间,魏九安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又是声音——
“这是第几回了?”声音的主人他也不知道。
“什么第几回?”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第几回亲眼看见亲朋死了?”
“早就数不清了。”
--------------------
第68章 功臣
顺阳六年十月十六,边关一带,民工尽皆染疫。
疫病来势汹汹,连御医们都找不到治疗之法,以至于,边关一带乱了起来,并且,南临开始整军了。
刚退朝,白羽昼和几位驻守在边关的武将一同上书,大致意思就是请命禁军兵权,先前往边关镇压南临的起兵之势。
但是,又面临了新的问题——如果禁军大军全都去了边关,假若也染上疫病,那就全部作废,这时反而会给了南临可乘之机。
白羽尘刚连着看完了好几封请命领军的奏折,现下头疼极了。
安烬见白羽尘出了门,忙跟上来问道:“皇上要去何处?”
白羽尘本来想去御书房,看看古来圣贤面对此类景象会如何处理。但是突然又想到长生殿的魏九安,立刻道:“朕许久没去看看子矜了,去长生殿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