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时间,魏九安看着一具具禁军和程家军的尸体被抬出去焚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程榭糊涂,明知两败俱伤,还依旧一意孤行要谋反起义,得不偿失。
魏九安闭了闭眼,日暮中,他的身影太单薄了。
打完这一仗,他就能回家了,他也能带着战场上千千万万的亡魂回家了。
回家,都能回家了。
这时,白羽昼走过来,他一身玄甲还没来得及换,身上的血腥味未散。
白羽昼道:“皇嫂,此战和程家军正面对抗的人数是两万人,俘敌二百,禁军死一百六十四人,伤三十二人。”
魏九安点点头,道:“好。”
白羽昼道:“还要报到京城吗?”
魏九安想了想,道:“不用了,等过两天彻底歼灭程家军之后,回京城时再禀吧。”
升皇城,程榭私狱。
韩辰躺在草堆里,闭着眼休息。
程榭命人开了门,笑意盈盈地给韩辰送来了一碗饭。
程榭不怀好意地笑道:“韩大人,这几日受苦了,吃点好的吧。”
韩辰施舍性地瞟了一眼饭菜,站起身,弯腰端起饭,走到随从牵的狗身边,将饭喂给了狗。
韩辰也笑道:“犬粮岂为人食?”
程榭的笑僵在脸上。
韩辰讽刺了程榭一通后,又回到草堆躺下,闭着眼,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程榭也罕见地不跟他一般计较,也走到他身边坐下,道:“摄政王攻入升皇城的事,你听说了吧?”
韩辰真心地道:“太好了。”
程榭:“……”
程榭道:“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韩辰点点头,道:“知道,不就是你要杀我吗?所以那碗饭,是断头饭吧?”
程榭笑道:“不愧是尚书大人,果真聪明。”
韩辰笑道:“哪里哪里?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活的,什么时候死,又有什么所谓?”
程榭道:“既然你都看开了,我也不多说。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虽是乱臣贼子,但我还是能接受你临死前的一些要求。”
韩辰想了想,道:“拿纸笔来,我要写封家书和奏折。”
程榭也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了,对底下人吩咐让拿东西。
韩辰拿到了笔墨,道:“你们都走吧,我会让信鸽把信送到京城的。”
程榭还有点狐疑,怕韩辰把什么机密告诉白羽尘。
韩辰也看出了他的防备,轻笑道:“我从没听到过一点关于战争的策略,也不会向皇上说些什么,我没的可说。”
程榭这才消了疑心,带着随从走了出去。
程榭等人走后,韩辰铺开纸笔。
程榭给的纸很长,足够韩辰长篇大论了。对此,韩辰还是高兴的。
韩辰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奏疏”。
他挥笔写着奏疏,仿佛又回到了他当年科举时的下笔如有神。
圣上亲启。
臣跪禀。于璥良提笔所书,满纸真言,不求名利,惟愿身心俱安,吾军大捷。
臣幼时,家徒四壁,无所珍惜。惟家慈温言以沐。今思之,泣涕凄凄。
然,臣心明志。十年寒窗,盼踏梁宫。
高中兮,颤巍巍;戴纱帽,喜盈盈。臣闻官之清廉,倾心效之。臣官任六部,见朝臣谄媚,不以为然;见奸佞行贿,司空见惯。
仕途平淡,臣三过。
其一,未建功立业也;其二,未鞠躬尽瘁也;其三,未兴国安邦也。
臣自觉,未曾为民效命,未曾为君行谏。此乃臣之大过。
建功立业者,武将也;鞠躬尽瘁者,文官也;兴国安邦者,众朝臣也。
臣自官任尚书起,常忘食思之,孰为梁之将来?孰立梁之律法?孰替苍生鸣啸?
今,梁朝廷有武将保国;文官立法。臣一渺官兮,生死无碍。
古语屈夫子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大难已去,梁前路顺遂,毫无蹉跎。臣为国效忠,生死不悔。然,臣恐之无法回朝,无法谏言,今提笔悼之,悼臣之平庸。
有才之而无可改社稷兮,臣庸也。
清也,明也,非天命矣,乃君之虑也。
忠也,奸也,非国师矣,乃臣之罪也。
君繁虑,乃大义之明君;臣无功,岂不为罪臣?
臣既庸也,自当天诛也。臣无法返梁廷,即命丧于此,然,不以为耻兮,傲以为荣。
臣死,为梁死,为民死。
古有诸忠实臣子,虽不武,但怀向国心。臣便效之,共谋天下。
满地萧瑟,余踏萧瑟;举世疮痍,臣以命补之!
令,愿梁廷善待臣之家慈,双亲健在,望君安待,令家慈得以寿终兮。
礼部尚书韩谨残,顿首再拜。
恭祝家国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