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东明在此,发挥他那尚未完全退化的音乐素养,便能在第二个音符出现的刹那听出兰淅弹奏的正是李斯特的b小调奏鸣曲。
整首钢琴曲从安静中开始,神秘莫测,又带着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晦涩。
第一次听,或许会觉得它忽快忽慢,快与慢的分界线并不明晰。
兰淅在学这首曲子的时候,老师告诉他,曾经有个学生在上台表演时,长达三十分钟的演奏,能把台下的人弹睡着。
随着旋律的上升,曲子中蕴含的神秘感与危机感扑面而来,兰淅逐渐忘却自己正在弹奏,他完全沉浸在曲子当中,仿佛一下从阳光绚烂的末世“和平州”,穿越到夜晚的乡野,提着一盏在摇曳的风灯,踽踽独行,前方是黑暗且未知的,手里的灯是除了月亮之外唯一的照明。
身边呼啸的风声时大时小,风大时几乎要将人掀翻,风小时却只能轻轻卷过指缝,连溪中明月的倒影都不起涟漪。
危机潜伏在泼墨一般的夜色中。
正如曲子进行到高亢部分,低音振聋发聩,如同千军万马,来势汹汹。
兰淅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动作行云流水,反观他的面庞,——双目紧闭、红唇轻抿,眉心间挤出一个小小的“川”字。
音乐构建的幻境中,兰淅在夜色中遇袭。
震音愈发磅礴,连手指尖都敲得发麻,仿佛在同无形的敌人厮杀缠斗。
突然一个刺耳的长滑音,兰淅猛地睁开双目,呼吸急促,长达半刻钟的演奏,疲劳程度完全不亚于长途跋涉。
片刻后,兰淅沉默地阖上琴盖。
有人说这首曲子是作者一生的写照,斗争与冲突,虔诚与信仰,包含了对爱情、哲学的思考,行至最后,不是恢弘磅礴,而是朴实无华,正如每一个人的生命尽头,是如月色流水的静谧恬淡。
兰淅深知,他弹不到尾声,索性中途停下。
他还行走在黑暗长巷中,四周潜伏的危机随时都能将他吞没。
“先知”、纪午,施院长……
唯一的慰藉,大概就是还在沉睡的贺雪生,让兰淅稍稍欣慰,他并非独自一人。
“怎么不继续弹了?”
男人淡淡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兰淅猛地扭头,身姿高挑的贺雪生半倚在墙边,眼眸如春日碧湖,盛着最明亮的日光,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兰淅。
不知看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本章抽5个100点,真的没人评论吗QAQ
第42章 和平州(三)
兰淅后知后觉涌上一丝羞赧, 过于投入自己的音乐世界而忘记了周遭情况,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贺雪生下楼。
……刚才他弹琴的时候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吧?
“随便弹的,弹整首太费时间, ”兰淅按下那股莫名其妙的怯意,目光在贺雪生身上扫视一圈,“你的身体恢复了?”
“嗯。”完全恢复的贺雪生声音不似年少清亮, 嗓音低了几个度,更加从容矜持, 哪怕担心兰淅会因为自己隐瞒身份而不悦, 也不会将这份担心摆到脸上。
“关于我的身份——”
“我知道, 你曾经是第二军团的军团长,现‘曙光’安全队队长,贺雪生。”
贺雪生刚起了个头,就被兰淅打断, “阿雪只是你骗我时起的名字。”
兰淅垂下眼睫,不去看男人姣好俊美的脸庞,看着贺雪生的脸, 兰淅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凌九。
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兰淅却总觉得二人相像。
过了一会儿, 贺雪生缓缓开口道:“我并非有意欺瞒。”
兰淅嗖地一下抬起脑袋。
对着那两颗黑曜石, 贺队长的狡辩之词顿时卡壳, 好半天才接着说道:“这和我的异能有关,每当我大量使用能力后,会有一定概率出现身体缩水、智力减退的情况。”
“当真?”
“当真。”
贺雪生说真, 那么兰淅便信, “好。”
事情说开, 兰淅也不是爱计较的人, 末世相遇,能互相救助、一路相伴已是不易,很多东西无需刨根究底。
兰淅将两人的现状与处境大致讲述了一遍,“进入‘和平州’的时候我看过了,大门处有巡逻,但是‘和平州’内部没有岗哨也没有巡逻队,他们似乎不管内部的治安问题。”倘若家园内部有治安管理,纪午绝不会那么嚣张,明知是安全队的车,还敢凑过来挑衅。
贺雪生却道:“这很正常。”
兰淅:“?”
这正常吗?
任何族群如果没有管理,那一定会是一盘散沙,各行其是的人比比皆是,尤其是异能者,有了嚣张的资本,更不会轻易服从管教。
贺雪生解释道:“兰淅,你不理解是因为你并不清楚这个时代的法则。灾难降临后,粮食严重稀缺,许多家园的覆灭其实和异种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