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岁俱乐部(6)

对有些人来说,苦难就像是穿在身上的漂亮小裙子——接受它,便也不觉得有多难熬,扛下来之后,还能向这个操|蛋的世界炫耀一番,告诉它自己有多厉害。

“可以就好。”江念博心中感叹,一边抹着额上的汗,一边轻轻地道。

想起前几天打电话时,父亲告诉他,母亲最近因为忙于农活也总是腰疼,有一次还昏倒在了家里的麦田中,他便推己及人地补充:“咱们爸妈这一代,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不容易。”

胖姐把热干面递给江念博,看到他白净脸颊上方的一对熊猫眼,啧了一声:“我知道。小江博士,你也不容易,暑假了还起这早,学习学得几造业(真作孽)!”

“业”字被胖姐拉长了声调,像是热干面中突然拖出的一条长萝卜干,十分夸张。

江念博贪婪地吸吮着,笑笑没答话。

离博士毕业还有最后一年,行百里者,不能拉胯在这最后十里路上。

他当然要早起努力,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努力。

筷子刚伸进纸碗,江念博就听门外传来了火药味很浓的争执声。

“先生,我怎么就是奸商了,您这是什么话?”

“个斑马日的(他X的),老子说的是正宗滴江城话。你搞么逼(你干什么)?”

江城名中带“江”,乃三江交汇九省通衢之处,市井文化流俗驳杂,三教九流者众多。于此处讨生活的人们性情颇为直爽,但凡说话,便是“老子”、“么逼”、“个斑马”在半空乱飞,各个恨不得占尽便宜,争当对方的十八代祖宗。

因而哪怕是和里和气地交流,也都像极了骂架。

好平和的江城人,好优美的江城话。

但门口显然是真·骂架。

“老子换个手机贴膜,屏幕叫你搞碎掉辽,老子信辽你滴邪(我真是服了)!”

“您是睁着眼说瞎话呢吧?手机明明是您自己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你说老子扯白(撒谎),老子才要问你长眼睛了冇?你吖是哪个眼睛看到是老子自己摔滴撒!我这是新出滴爱疯四艾斯(iPhone4s),要八千多块钱,老子有毛病,自己克(去)摔这八千块?”

江念博不堪其扰,索性捂着耳朵,盖住一声又一声的“老子”,只想专心享受眼前这碗“double sauce,少少香菜”的无上碳水美味。

筷子还没伸进嘴,一瞬间天旋地转。

他连人带碗,以一种“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的奇诡姿势,扑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掌声欢迎第一个故事的主人公——小江博士——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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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单元:灵异50%,奇诡40%,沙雕10%

第3章 “好人会有奇遇的。”

后背钝痛,前胸滚烫,如岩浆自火山口喷发,将江念博的周身浇透。

他低头看去,一整碗热干面被他压成了脱水面饼,萝卜干、酸豆角调皮地从T恤上掉落;纯白T恤正中央心口的位置,扣了一摊滑稽的土黄色,着实会引起一些诡异而猥琐的联想。

大意了,早知道,就不该让胖姐多加芝麻酱的!

江念博刚准备撑胳膊起身,却发现压根儿动不了。

谁给自己施葵花点穴手了?

“小伙子,没伤到吧?对不住了。”身上有声音飘来,很近又很远。

一口很纯的北方普通话,只是音调略微干哑滞涩,声带不时裂出嘶嘶的杂音,应该是上了年纪。

江念博的老家在离江城三百多公里的北方小城信城,来此处上大学后,花了两三年时间才适应了甜豆花、咸粽子、西红柿炒鸡蛋放糖、没有暖气的冬天,以及平翘舌不分、n、l混用的“江普”;现下闻言,顿觉十分亲切。

“嗐,多大事儿!”他也换了口北方腔,侧过身跪坐着,将人扶起。

果然见是一名慈祥长者,头发花白,脸上蕴着些许难以捉摸的神色。

江念博看到长者的衬衫有些泥污,想来是方才被推倒时蹭到了地上,于是帮他掸着,又问:“大伯,您怎么样?”

与此同时,江念博也很奇怪,长者的衣服摸上去滑不留手,似乎是价格不菲的丝绸材质,如今自己父亲这一辈,也都没有人再穿了。

那衬衫方才被连扯带撞折腾了一溜够,只蹭出几道浅浅褶皱,很快也消失不见了。

在“光湾街”讨生活的人,日子大多过得清苦节约,实在没有人靠衣装的资本,兼之干的都是与柴米油盐搭界的体力活,因而简单耐|操的T恤裤衩就是标配。饶是胖姐这样稍微讲究些的爱美姑娘,顶天了也只敢套一条白底粉碎花裙子,就出来煮面搬货算账收钱。

长者这身衬衫透着古早又昂贵的气息,让他想起了“老钱”的做派,实在和这条灰扑扑遍布污泥的小街,不太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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