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默,他将Pad还了回去,抬眸直视易念成的双眼:“这些画作中,只有一处是原创,易总不妨猜猜看?”
那目光中满是贪恋,像一杆毛笔,一寸一寸描绘着易念成的脸。
易念成扫了几眼画作,摇摇头,展颜开了个玩笑:“这就是我‘看不见的秘密’了。”
他嘴角上扬,眼尾却微微下垂,显得笑中带着诚挚的歉意。
像很多年前,在Apple专卖店里,那为不小心给人错拿了iPad的年轻店员。
“我给易总一个小提示——”见易念成丝毫没有认出自己,不知为何,林廿双的忐忑倏地烟消云散,莫名的轻松重回心间。
世事兜兜转转,或许再度相识,要比久别重逢有趣得多。
他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原创,在隐秘的角落里。”
林廿双模仿的字画作品,巴洛克共野兽派一色,《兰亭集序》同《松湖钓隐图》齐飞,贯通中西,风格迥异。
然而每一幅的角落中,都落了个签名:【HELLO 林廿双】。
【HELLO】是像素体,【林廿双】三个字则劲道有型,笔锋似刀锋;明明是形状风格完全不搭界的两种字体,搭配在一起却莫名和谐。
布局也很有意思。
【林】字居左,字形瘦长,右边的【廿双】一上一下,搭配得巧妙。
林,廿双。
木,十又。
枝。
“只有我的名字是原创。”见易念成仍是毫无头绪,一枝庄重而缓慢地道。
镜片后的眼睛里,却蒙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一枝在心里说,你本可以看见的。
易念成滑动屏幕,将所有作品的落款看了一遍,才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洗耳恭听。”一枝偏头看他。
易念成起身,目光挪向办公室墙上的诸多字画——这些字画风格也是杂乱得各有千秋,莫奈的《睡莲》同宋徽宗的《诗帖》并排挨着,《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旁边是《清明上河图》,仿佛西方女孩下一秒就要穿越到宋代赶大集。
和一枝模仿的作品集,有种异曲同工的模仿感。
“你太注重原创和模仿的概念了。”他转头道。
一枝不明白易念成为何突然如此严肃,不无诧异。
墙上也有一幅《岩间圣母》,一枝努了努下巴,不无诧异地道:“难道不应该吗?原创是一件艺术作品的价值所在。毕竟,这世界上有很多种算法,却只有一位达芬奇。”
未料易念成轻笑一声,露出某种复杂的不悦:“世界上只有一位达芬奇——真有意思,这话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
“艺术的价值从来都是人类强行赋予。”他继续道,“如果达芬奇画完圣母图,却将其束之高阁,不被人看到,难道你认为它们还有价值吗?”
一枝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然而又挑不出刺,嘴唇翕动了两下,没能接话。
会议室气氛骤降,一枝搓了两下胳膊,为了转移尴尬,只好去看墙上的其他画作。
易念成继续道:“这就是我把你招进公司的原因。小林,你在模仿方面简直是个天才。加入易图,让你的天赋为AI技术添砖加瓦,让AI技术与你的才能互相成就。”
他来到一枝面前,和他并肩看画。
窗外倏地射进一道阳光,堪堪擦过易念成的侧脸,洒在一枝的手腕上。
易念成目光落在墙面正中的一副作品上,状似无心地道:“你可以和易图一起,和我一起。”
从进办公室开始,一枝就始终感觉奇怪——他与易念成十年前就已经在江城相识,在他印象里,易念成实在不是位健谈的主儿,早年在Apple店里做逢人就职业假笑的店员,是为了赚钱上学迫不得已;后来虽说出来创业,为人处事也带着技术男特有的腼腆与孤傲,非必要不说话。
就连当初租未来创业城这边的写字楼,也都是一枝出面和房东拍的板。
几年未联系,他是没有想到,易念成竟成了鸡汤与鸡血齐飞的油腻霸总。
易霸总为何这样?
听到这里,一枝总算明白了易念成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的用意——就是想忽悠自己进易图科技工作。
于是他道:“易总,贵司伙食应该不错吧?”
易念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枝冲他微笑:“您这么会画饼。”
易念成:“……”
“我是真心觉得,你模仿名家名作的能力很厉害,”他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为自己挽尊,“你若是称第二,全行业没人敢称第一。”
一枝嘴角依旧保持弧度:“哦?我很厉害吗?”
他原身是毛笔,最擅写诗作画;得到飞升后有幸成为上仙,又跟着百城念了千儿八百年的书,很有些“闻弦歌知雅意”的意思,艺术家需要的理性和感性,他全部包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