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宁嘉树的眼神让他周身泛寒。
即使那眼神的目标不是自己,都春还是能感受到一股恶意。
灭顶的恶意。
“报警的是你吧?”宁嘉树也猜到了宁骏为何会这么快跟过来的原因,他小声道,“堂叔,你针对我,从我来宁城的第一天,你就在针对我。”
“你想让我从这个世界消失。”
他眼神向下挪,看到了宁骏腰间别着的钥匙扣,阴恻恻地继续:“我撞破了你的秘密,你就把我赶去物流一线发快递,好不容易堂哥收留了我,花店有吃有住有钱拿,钱多事少离家近,我为什么偏偏要跑去京州,你以为我真想去学什么代码?还不是为了躲……”
宁骏不说话,只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堂叔,我已经答应你不会说出去的,”宁嘉树被警察往门外带,声音越飘越远,至最后几不可闻,“你何苦这么赶尽杀绝……”
医院因为警察的到来而嘈杂异常,宁嘉树声音也小,宁念明大概听了个声响。他靠在都春的怀里:“小树,你说什么?”
宁嘉树想回头,却被警察推搡着,踉踉跄跄出了门。
宁骏目送他离开,这才对宁念明沉声道:“你堂弟觉得对不起你,又不好意思向你道歉。”
“唔……”宁念明若有所思,忽然间他感觉到都春的身子一软,试探着握了握对方的手,“怎么了吗?”
“都春!”
都春双手滚烫,晕了过去。
*
市一医院,特护病房双人间。
都春和宁念明身着想通的浅蓝色病号服,一左一右,分别躺在病房内的两张床上。
一周前,都春和宁念明从整形医院死里逃生,二人一个头上被砸了个口子,一个因为高烧不省人事,双双被送进了医院。在宁念明的坚持下,宁骏发挥钞能力,把侄子和都春安排在了同一个特护病房。
就连吊瓶里的药水都是一样的头孢,主打一个退烧消炎。
进医院当日,宁念明虽然流了满头满脸的血,看着恐怖,但没有伤到要害。反倒是都春的病来得怪异又凶险,体温升了降降了升,人烧得一塌糊涂,体温仪连续报了好几次警。
养病的日子,包括宁骏在内,宁家的亲朋好友、商业伙伴都来探了病,一来二去快把宁念明折腾出社交恐惧症了。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令宁念明没有想到的事——【贰柒文玩】的店主柏叔不知从哪儿得来了消息,翌日拿了两盒太平猴魁,来医院探望二人。
宁念明愈发觉得文玩店的柏叔是个能卜卦会治病的神人。他来之后,都春的烧莫名其妙退了,人又活蹦乱跳了起来不说,脸色都比平常红润不少。
今日是农历十五,夜幕低垂,圆月将输液管照出一丝晶亮,头孢药水缓缓滴落。
窗外的法桐沙沙,病号服衣料不太好,摩擦时会有窸窣声;心电仪时不时会“嘀”一下;都春睡得浅,偶尔会有绵绵的呼吸声。
这一切都令宁念明安心。
他甚至萌生了一个念头,想拔了两个人的吊瓶,让都春多烧两天,也让自己的伤好得慢一点儿。
他想就这样和都春在病房里待着,多待一会,再多待一会。
怎么能有如此阴暗的想法!宁念明忏悔之际,听到了轻而有规律的触碰声,应当是都春在滑动手机屏幕。
“看什么呢?”宁念明牙根泛酸,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在意都春的一举一动,“五分钟了啊!”
都春:“看招聘网站。”
宁念明歘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要走?”
不知是病房内加湿器功能太强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透过缭绕的水汽,都春看到宁念明眼眶湿润,脸颊上因为过敏未好,还有些桃花斑,可怜可爱极了。
“我可以走吗?”都春想逗逗他,端起床头水杯,故作感叹道,“外头雇一个有经验的花店店员,工资少说有五千呢,人家还给交公积金。”
宁念明的脸逐渐发白,几乎成了和墙上瓷砖一样的冷白色。他缓缓起身走到都春床边,半晌憋出一句:“我给你工资提到一万。”
都春正喝着热茶,闻言噗地一口,上好的猴魁全贡献给了宁念明的脸,让宁念明做了个绿茶水膜。
“对,对不起,”都春手忙脚乱揪着纸巾给宁念明擦脸,“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开玩笑的……”
“别走。”宁念明突然攥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道,“都春,别走。”
手心传来炽热,都春有些惊讶。
宁念明以为他还在为工资的事耿耿于怀,便道:“虽然谈钱有些庸俗,但我是真心的。如果你还觉得不够,我可以再往上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