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妹妹点头后,他迅速点开了排在最上方、上传日期最早的文件。
出乎卢念澈的意料,文件中并非什么不堪入目、角度刁钻的偷拍,竟然是十分日常的烹饪视频,像是美食博主的拍摄视角,又很有生活v-log的感觉。
只是他越看,脸颊绷得越紧,至最后,太阳穴旁边的青筋一跳一跳。
视频中是间常见的民居,不大的厨房中,除了油盐酱醋锅碗瓢盆,还有一个忙得热火朝天的男人,男人正把胡萝卜黑木耳和豆瓣酱倒进油锅中,隔着屏幕,似乎都能闻到鱼香肉丝的甜辣香气。
“亲爱的,”视频中是个女声,“一会儿再做个番茄蛋花汤,吃完饭我们去散步,消消食,对宝宝好。”
声音很平静,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的平静;却又含着些许雀跃,是“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雀跃。
也许这间屋子,马上还会有第三个新生命。
“天籁歌姬”的声线果然独特,连说话的腔调都婉转多情——卢念澈几乎是瞬间就听出了,视频中的女声是欧阳真。
听到声音的男人转过脸来,冲拍摄者莞尔,一双丹凤眼略微上扬,含情脉脉。
水筠愣怔了半天,对上了一切信息后才恍然大悟,他道:“……冯蔓?”
世界上最可怜的单恋,不是“我爱你与你无关”,而是“你不爱我,却与我息息相关”。眼睁睁地看着暗恋对象和另一个女孩快乐同居,这种感觉,痛。
太痛了。
卢念澈按住太阳穴,笑容苦得撕心裂肺,没有答话。
默了默,他还是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打字问欧阳妹妹:
【冯蔓?】
【你姐的男朋友?】
欧阳妹妹连着点了两次头。
救命的浮木突然变成了湿漉漉的稻草,卢念澈憋了几年的心气泄了下去。
他好像真的溺水一般,眼前阵阵发黑,歪在了咖啡椅中。
“念澈哥哥,你没事吧?”水筠吓了一大跳,伸手握住卢念澈的肩膀。
动作之间,他无意识地往手机屏幕上一瞟,看到了什么东西:“冯蔓的造型挺狂野啊!”
冯蔓在世时以“音乐才子”形象示人,台上台下都走清新斯文风,能不化妆就不化妆。卢念澈也只看过一次他画视觉系妆容的妖冶模样——那次还是因为被竞争对手恶意报复,划了一下肩膀,迫不得已所致。
此时他听水筠一说,也忍不住看向屏幕。
视频中,冯蔓正热火朝天地炒着菜,端锅颠勺不亦乐乎。他汗流浃背,索性将T恤下摆撩了起来,领口处也拉低到了肩头,这就使肩背上的大片彩色文身露了出来。
文身绚丽张扬,甚至还有些……熟悉感。卢念澈不禁皱眉。
他所知的冯蔓,从来没有文过身。
“没想到冯蔓竟然是个花背boy,这图案也太酷了吧,”水筠感叹道,“是牡丹花吗?”
牡丹花!!!
卢念澈想起了什么,脑中忽然警铃大作。
他退出视频打开相册,手指快把屏幕划冒烟了,才翻到一张花卉文身的照片。
红牡丹,绿青苔,朵朵白色苔花。
和视频中的毫无二致。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卢念澈喃喃。
他终于明白了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他第一次去白鹅湖,曾经碰到过一位妙人,那人身上也有相同的文身,当时他觉得好看,就顺手拍了下来。
文身的主人,正是“白鹅湖卫士”,白鹅湖边的救生员!
某种可怕的想法在脑中浮现,他又翻了云盘中的几个文件,视频皆是欧阳真和冯蔓的日常生活,做饭、打游戏、浇花、晒太阳,笑笑闹闹,温馨又从容。
然而但凡冯蔓露出肩背的镜头,无一例外都有彩色文身。
他于是接着问欧阳妹妹:【你姐的男朋友真是冯蔓?】
欧阳妹妹点头如捣蒜。
可冯蔓已经死了啊?!
那么救生员又是谁?!
细思极恐。
咖啡馆大门未关,忽而有风吹进,卢念澈心中倏然泛起凉意,鸡皮疙瘩仿佛一条游走的水蛇,冰凉滑腻的鳞片刮过胳膊。
人类的本能告诉他,他已经渐渐接近真相,可或许是害怕,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情感作祟,卢念澈还是不敢相信。
正当他准备再仔细比对一下视频和照片中的文身时,云盘中的视频早已播放到了最新的一支,屏幕中传来了一个柔美的女声。
是欧阳真。
这支视频上传于2015年7月17日,和欧阳真小号中的最后一条微博同一天。
是她死前的那天。
视频中的热闹日常记录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小卧室。
小卧室四面皆是雪白墙壁,岑静非常。欧阳真身着黑色T恤,含笑坐在镜头前,说起了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