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相貌清秀的年轻男孩在看到楚沐的瞬间,眼眸兀地一亮,但他没能说什么,就被人压着进了会谈室。
拿着三明治的周宇飞战战兢兢地看着楚沐,男人的目光与表情已不复昨晚的愤怒与凶狠,而是透露着一股平静,尤其是在看向那个私生的时候,这股平静反而令周宇飞感到后怕。
他或多或少地在阙青那里听过楚沐的成长经历。
相处时感觉到的违和在瞬间得到了解释——楚沐的是非观、对错观和正常人不同,当然,大部分的时候这并无影响,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察觉到,在这副漂亮的皮囊之下住着一个未被驯化、未社会化的野兽。
而当他受伤的时候,他会将敌人撕咬得干干净净,不受任何社会化的道德、规则的束缚。
下午一点,楚沐独身走出了派出所,不声不响。
当周宇飞发现并匆忙追出去的时候,男人就站在门口,眼眸微垂,双手插在裤袋里,在静默中孤独地站立着。周宇飞不敢上去搭话,但他知道楚沐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他必须做些什么,至于是上山搜救,还是……
周宇飞不敢想。
十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到路边。
苏恒来到了云南,这让周宇飞稍稍安心了一些。跟在楚沐身边这么多年,苏恒是周宇飞见到过的唯一劝得住楚沐的人——自然,不包括贝季风在内。
他在楚沐的心中永远是特别而仅有的存在。
至于苏恒,周宇飞想,楚沐之所以听得进他的话,大约是两人的身上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也只有同样在逆境中野蛮生长的苏恒才知道楚沐究竟在想些什么。
“四个小时。”他挡在楚沐的身前说道,“再等四个小时,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拦。”
楚沐没说话。
苏恒继续道,“你想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楚沐抿唇,垂下眼眸,这个问题的答案,于他而言,从来都只有一个——贝季风。
男人转过身,回到了派出所。
周宇飞长长舒出一口气。
等待、等待……
楚沐的手无比冰凉,这让他想起了最后一次触碰楚洁时的感觉,了无温度、了无生机。他的指尖在颤抖,生怕有一刻自己会从贝季风的身上感受到那种冰冷。
四点二十四分。
派出所的固定电话又一次响了铃。
楚沐条件反射地抬头,死死盯着接了电话的警官。那人的语气一点、一点地变得明亮,楚沐不由得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电话机旁,苏恒与周宇飞也面露出喜色。
终于——
“找到了,一人重伤、三人轻伤,已经送到医院去了。”得到消息的警官对他们说道。
周宇飞赶忙追问,“重伤的是谁?”
“司机,后排的三人都没大碍,就小姑娘的腿骨折了,估计得动手术。”
周宇飞激动得向警官道了谢,又要了医院地址,回头时就见楚沐已经快步走了出去,苏恒紧追在后。
“我开车。”他抢过车钥匙,坐进了驾驶座。
见楚沐绕到副驾驶,周宇飞赶忙窜进后座。他毫不怀疑,但凡自己慢一步,就会被这两人无情地丢下。
从派出所到医院,大约十分钟左右的车程。
苏恒的车还没停稳,楚沐就开门下了车,直奔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医院特有的味道窜进他的鼻腔,令他有些反胃,他从来不喜欢医院,这里从没给他带去过好的回忆。
不,仅有一次——贝季风陪他吊点滴的那晚,很美好。
楚沐在护士台外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住脚步。
他看到身穿雪白色毛衣的青年站在台边,正借用护士的手机打着电话。他的声音有点哑,但足够清晰。
“嗯……我没什么事,司机受了重伤,郁夏的腿骨折了,需要动手术。不用,你留在申城,通知伤者的家属,联络贝嘉的秘书室申请航线,尽快安排他们到云南。我有分寸,真的没事。嗯,先这样。”
贝季风挂断了与陈依的电话。
楚沐忽然不敢向前,他怕眼前的身影只是自己一碰即碎的幻影,也怕自己再往前一步就会给对方带去不幸与伤害。
“谢谢。”
贝季风礼貌地将手机递还给好心的护士,对方朝他甜甜地笑了笑,任谁都会对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孩产生好感。贝季风没有离去,而是在原地又停留了片刻,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他不好意思地朝护士弯起眉眼。
“能不能再借我打一通电话?”
“当然可以。”
楚沐看他低头,专注地拨出一串数字。
贝季风的记忆力很好,在做对方家教的时候,楚沐就发现过这一点。
他会打给谁呢?也许是许越,他淡淡地猜想着,直到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滋滋——”的震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