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对沈白舒道:“哦,对了,师兄,明日为师父立坟冢,你身体不便要去吗?”
沈白舒站起身望向门边:“师父……他无全尸,立衣冠冢还是……空坟。”
茸羽又从门边折回来,语气低沉了些:“柳宣颂将师父的尸骨抛在后山脚下,我们凭着衣物认出了师父尸骨。”
沈白舒掐了掐手指垂眸道:“和师娘葬在一处的?”
“自然。师父与师娘感情甚笃,自是合葬。”
他师父这一生悬壶济世,医术甚高,却无后。所以他收沈白舒为弟子时是当儿子养的,沈白舒所习医术尽得真传。
他给沈白舒取名为鹿景时,便寄予厚望。愿他是山间灵鹿,是盛世鹿图……
所以当他的妻子死于自己徒弟制出的毒药时,他心如死灰,不愿信沈白舒是杀害妻子的凶手,即使在所谓的“证据确凿”下,他也只是将沈白舒逐出了百医谷,而不是杀了他来偿命。
茸羽看他无言便离去,她还要处理谷内的许多事宜。
沈白舒在门口站立着出神,俞尚临将门掩上,免得寒风吹。
俞尚临将他揽入怀里:“白舒,从今以后你还有我。”
沈白舒垂首埋在他颈间,什么也没说,就任由俞尚临抱着,如此这般,心里便踏实,而不是悬着的。
时至晌午,两人吃了饭周游百医谷一圈,沈白舒躲在披风内给俞尚临讲述着自己以前在此处做过什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又转回自己的住处,指着院内的白梅道:“其实这白梅得在十二月才开,你之前白等了。”
俞尚临绕着白梅树观察片刻遗憾道:“在澜州白梅十月便开,看来蕲州这地界冬天来得迟些。”
因着之前说沈白舒得闭关一月,按时日推算刚好十月便开花,但没想到这白梅开的时节不同。
俞尚临回到沈白舒身边,“食言了,白梅未开。”
沈白舒揣着手躲在披风里露出弯弯的眼帘:“我也提前出来的不是,也不算食言,说不定你精诚所至,它今年便开得早些。”
俞尚临拉起他的手,摸着有些凉,回头瞥了一眼那梅树“希望如此,回屋吧,外头风大,你身体还没好彻底呢。”
两人回到屋内,半抱半倚着在软榻上,屋内温热让沈白舒冰冷的手暖和了起来。
沈白舒靠在俞尚临肩头,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
“想什么这么愉悦?”
沈白舒懒懒道:“我终于知道绫裴长老为何看你不顺眼了。”
俞尚临挑过他的下巴看着自己:“为何?”
“如同我看那杜缇一般,猪拱了白菜,可惜。”沈白舒叹气。
“谁是猪,谁为白菜,白舒,刚好点,怎就拐着弯骂人。”俞尚临捧着他的脸庞,佯装生气道。
沈白舒微弯着眼睫望着他,“你是……猪。”
俞尚临轻轻捏着他的脸颊:“再说一遍?我是什么?”
“猪!”
两人打闹起来,沈白舒本就穿着宽松的袍子,稍微拉扯领口便松开些许,露出里面的胸膛。
俞尚临跪坐在前住了手,看见胸膛上令人发麻的针眼,他伸手抚摸上去:“疼吗?”
沈白舒拿下他的手:“会好的。”
“解开我看看。”俞尚临抬眸看着他,明知自己难以承受,但还是想看清楚了,这是他受过的罪。
沈白舒没有阻止,俞尚临解开他的衣襟,整个胸膛,锁骨之下至肚脐之上,甚至双臂。
深浅不一的红色小针点错错落落,仍看得出昨日施针后留下的小洞眼,大片的针眼使胆小的人看了恐怕会昏厥。
俞尚临红了眼眶,他的手悬在空中,能触及却颤抖着不敢触碰。
他声音哑然:“怎么……怎么熬过来的。”
沈白舒缓缓拾起中衣浅笑道:“浸在药水里不疼的。”
俞尚临却再也绷不住,埋首于沈白舒腰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喉间酸涩,双目已湿。
怎么会不疼,一日不疼,但这是半个月,每日都在扎针,每日都浸在滚烫的汤药里。皮肤被烫得绯红却不能乱动,满身扎满银针到在没有可落针的地步,怎么会不疼,怎么能轻描淡写的划过。
他心疼极了,却无能无力……
他小声啜泣着 ,将连日来的担忧和牵挂,将对沈白舒不幸遭遇的惋惜,将相逢甚晚没早将他带在身边的悔恨,都哭了出来。
倘若早点遇见,便避开之后所有不幸;倘若早伴身旁,便没了这满身的伤痕。
沈白舒知道他哭了,手覆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他的背:“阿临,我会好的,再坚持半月,我便会痊愈。”
俞尚临埋在他腰间,泪打湿了他的中衣,“阿临,我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