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理说,傅珩这个年纪早该有了妻室,说不定孩子都满院子跑了。不知怎的,思及此,顾诀心底竟生出小小的庆幸。
顾诀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问,“我可不可以,看看?”
傅珩挑起眉,“你确定?”
顾诀点头。
傅珩没怎么推脱,只是轻轻说了句“可别后悔。”然后便伸手揭开了面具上的绸带。
那一张脸其实并没有傅珩说的那么恐怖,只是自太阳穴至眉梢处,横亘着些红色的纹路罢了,看起来就像鲜血彩绘的花纹。又如同某种诡秘的植物,在他血脉里扎根。
恶毒的咒术,就这样永远留在七岁稚子的脸上。
顾诀一边看,一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些红色纹路,问,“疼吗?”
傅珩笑了一下,“没感觉,都多少年的事了,早记不清咯。”
顾诀头一次看他不加遮掩的眼睛,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眸,眼尾微微勾起,笑起来弯弯如一双月牙,平时总要被银色面具挡住三分柔和。
其实单看五官,傅珩生得并不难看。顾诀甚至觉得,那些红色花纹,竟给他平添几分……媚气。像话本小说里描述的狐妖。
“不害怕?”
傅珩看他盯着自己的脸出神,忽觉好笑。以前看见他脸的人,可都是被吓了逃跑的。
“有什么可怕的?”顾诀反问。
“面附赤纹,是不祥之兆,招厄的。”
“我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
“那你信什么?”
顾诀认真地想了一会,缓缓开口。
“信你。”
傅珩愣住了,大将军难得地有些失态,眼睛瞟了瞟周围,勉强笑道,“胡说什么。”
顾诀看着他,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眼角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出浅浅的红色,微微发肿,看起来有些可怜,像落水的小狗。
“不是玩笑。”他轻声说。
傅珩还没来得及回应,只见顾诀整个人忽然往侧旁倒去,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接,正好直接搂进了怀里。
好瘦。
隔着薄薄的布料,骨头硌得胸口都有些发疼。
傅珩低头,发现顾诀已经睡着了。可能是神伤累极,坐着也会睡着。傅珩把他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这小孩不知是不是心事太多,连睡觉也皱着眉,牙齿咬了好紧。
傅珩发出一声不可闻的叹息,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让那些褶皱舒展开。然后才吹灭蜡烛,转身离去。
傅珩不知道,顾诀自小在匪帮长大,风餐露宿,危机四伏。以他的防备性之高,绝不会真的让自己沉入睡眠。有时候连续几日不睡觉也并非难事。因为如果不保持高度警觉,他随时可能会死。
可是那一晚,他很难得地,失控了。
第11章 夹带私货
周佩棠的母亲傅宛砚是当今圣上的姑姑,也是太后的侄女。依辈分,周佩棠还要叫傅霄傅珩一声堂兄。傅宛砚当年铁了心嫁给一介布衣,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商号越做越大,各行各业都有了分铺,渐渐成了京都商会的大代表。
而傅宛砚向来脾气刚烈,一直对当年宫里诟病她成亲之事耿耿于怀,便不稀罕做什么皇商,打死不肯同官家合作。户部觍着脸派人来交涉了好几回,姑奶奶连门都没让进。即便只是念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也无人敢乱来。
傅宛砚自下嫁周家后便不再与皇族来往,封号赏赐虽然都受着,从不曾入宫谢过恩。唯一去过一次,是在先皇驾崩之际。
也是那一回开始,才渐渐放松了态度,与官家有了些生意往来。虽然傅宛砚一分利也不曾让过,朝廷的收入却还是多了一大笔。但户部的官员都战战兢兢,会见傅宛月时要拿出十分的客气,生怕哪天姑奶奶一个翻脸,砸了他们的饭碗。
周佩棠是周家的独子,底下只有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妹。这人打小精明,是经商的好料。便也不屑于去受寒窗之苦,早早就开始接手家里的产业。未及弱冠时,已经有了好几家自己的商号,有京城第一少富之称。砚钦楼便是那时办起来的。
和母亲一样,周佩棠虽八面玲珑,为人处世滴水不漏,却也偏生不爱和皇家打交道。独独一个傅珩除外,听说是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去,连带着林江渠,处成了好哥们儿。
不过自傅霄登基以来,朝廷对西北的政策一再放宽,大齐与西北各国的商路渐渐开拓得愈发广。西北商贸是大事,经营得当的话其中利益不可估量,朝中那些新进的士人很是重视,提议向民间集资招商,得到了傅霄的应允。政令一出,不少商贾都瞅准了机会,纷纷前去与朝廷合作,想着分一杯羹。
周佩棠自然不用亲自去拜会,早早便收到了请帖。周大少寻思着也算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亲自去了趟宫里,受到了礼部尚书赵悉赵大人的热情接见。双方谈判气氛融洽,周佩棠也拿到了预设的分成协议,于是朱批一签,定下了合作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