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撑起房子的人是李杨,现在是周聿,在压力面前,他要找一个主心骨,他只管找,而不管考虑这个人所承受的压力。他的爱是有条件的,是自私的。
周聿和李荃在急救室外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到红灯熄灭。
急救室的门被打开,周聿直起身子,看着鱼贯而出的医生。
最前面戴着口罩的医生停在他和李荃面前,他目光在李荃和周聿脸上各停留了两秒。
“你们都是病人家属吗?”
李荃急忙点头,“我是我是,我是她丈夫。”
医生看了一眼沉默的周聿,随后面对着李荃道:“病人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了,我们建议病人在进行以手术的治疗的同时进行化疗,这样对病人的病情会更有帮助,但是化疗的费用高昂,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李荃闻言看向周聿,似乎医生的话又让他对刚刚周聿说的话又产生了怀疑,他需要得到周聿的验证和确认。
周聿深吸一口气,看向医生,“可以,我们决定化疗。”
医生看向李荃,“确定吗?”
李荃迟疑地点头,嘴唇嗫嚅着,小声道:“是。”
医生像是对李荃的迟疑和懦弱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大步离开,周聿看着他背影,又看向跟着护士去病房的李荃,微不可见地蹙眉。
他转身跟上医生,“请问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停下脚步,看向他,“你是?”
“我是病人的外甥。”周聿看着他,“我姨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之前没见过你。”
“嗯,之前在外地,现在才回来,我还有一个表弟,不过表弟今天在上班,没有空过来。”
医生看了他两眼,又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阳台,“去那边说。”
周聿跟着医生走到阳台,医生看向阳台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天空很黑,天空下面的城市却灯火通明,一眼望去,红色、绿色、白色的灯光交错,明亮了这个城市。
“病人的情况很不好,我说的很不好是指身体和心理上的,她送来医院时已经胃癌中期了,处于一个随时会恶化的情况,送来医院后,医院采取得都是保守治疗,原因我想你也清楚,病人家属承担不起高昂的手术费和医疗费,也不想采取那些较新进的治疗方式,结果你也看到了,情况很糟糕。”
外面的夜市已经快要凌晨一点,医院却不分白夜的开着灯。
医生看着外面的点点灯光,“她的心理状态同样很差,但是似乎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没注意到病人明显的精神紧张和焦虑,胃病这样的病本就与心情挂钩,何况胃癌。”
他看向周聿,“她的丈夫和儿子太疏忽了。”
周聿垂着眼,“不是疏忽,是他们都觉得钱很重要,他们需要去挣钱承担她的医疗费。”
“这样才更可怕。”医生看着外面道路上的路灯,“我做了很多年医生,见过很多他们这样的家庭,为了手术费东借西借,左拼右凑,他们只想着攒够手术费,这样自以为是在挽救病人的行为其实给病人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医生瞥了他一眼,“你可以去问问你姨,问她愿不愿意因为她一个人而这个家庭倾家荡产,甚至让她的丈夫和孩子背上一屁股债。”
周聿沉默。
他没见过李杨的妈妈,不知道她是一个怎么样儿的人,但是李杨愿意为了她向他低头,他很爱他的妈妈。
李杨脑子不好,看人却很准,他的妈妈,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
医生看向他,“病人的家庭你比我清楚,本来刚刚化疗的事情不应该我说,或者不应该在病人刚刚出急救室的当口说,但是病人的丈夫只在病人进手术室的时候在,其他时间很少看见他,而且他很抗拒和医生交流病人的病情,作为医生,他们的行为在我看来是极其不负责的,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多来陪陪你姨吧。”
周聿应了一声”好“,”我会经常来的。”
“希望如此。”
医生走后,周聿一个人在阳台上吹了很久风,凌晨的医院很安静,只能偶尔听到一声很远的汽车鸣笛声,世界静悄悄的,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风的声音。
周聿的手放在口袋里,手指摩挲着兜里的打火机。
这两年来,李杨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吗?病重的母亲,懦弱不堪的父亲,一副病重的身体,一身的债。х
这四个重担,任何一个都能压得一个人直不起腰,而李杨却独自扛了四个。周聿垂眼,他今天是不是对李杨太凶了?明明对方都无依无靠,无人可依了,他还对李杨说了那一番“算了”的话。
明明……明明他都变成李杨的救命稻草了,变成了李杨唯一的选择了,他还是觉得不高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