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不妨碍李纯简殷勤地描绘图样。
贺清笳煮了桃夭茶,招待来人,在绿筠的目瞪口呆之下,陪着李纯简一起作画,不到一个时辰就画出六张图样。
来人直接选中贺清笳的桃树仙鹤图。
于是,贺清笳拟定契约,三个月之后,交给来人七十二只纱贴绢桃树仙鹤图面乌木雕花柄团扇。
“您叫于文素?”贺清笳扫过契约的落款处,喃喃自语,睫毛轻颤,竟是流露出些许愧疚情绪,让绿筠暗自感到疑惑。
“东家,于姓很少见吧。”于文素扯了扯嘴角,笑意清浅。
“自从前朝发生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叛逆案,许多于姓人氏纷纷改姓,唯恐被民间的愤恨情绪波及。”李纯简思忖道。
“惊天动地的叛逆案呀……”于文素露出玩味笑容,收了契约,转身离去。
“阿筠,关闭怨歌行几日,不再接单了。”贺清笳语气淡然,却透着若有似无的感伤。
“清笳,你怎么了?突然不舒服吗?”李纯简柔声问道。
绿筠见状,思考片刻,推搡一把李纯简,恼道:“康王殿下,这几日不接单了,您就让我家娘子喘口气,去大理寺找乐趣吧。”
“清笳,我留在怨歌行,不会给你添麻烦。”李纯简闷闷地道。
贺清笳坐在靠背椅上,揉了揉额头,并不接话。
“好吧,清笳既然不想见到我,我就离开一阵子。”李纯简蓦然走到贺清笳的跟前,趁着绿筠装上木板之际,吻了吻贺清笳的眼睛,然后赶在绿筠发怒之前,携带篮羽,逃之夭夭。
“李纯简,有本事你就一辈子不来怨歌行!”绿筠吼道。
可惜,不到一盏茶功夫,李纯简从后门顺着一棵大槐树爬上去,抛给贺清笳一颗樱桃,再度逃跑。
贺清笳拈起樱桃,用袖子擦了擦便轻轻咬破,酸甜可口的汁液流入嘴巴,就像是李纯简给人的感觉,教贺清笳心绪平静下来。
“娘子,那个于文素是于崇的后人吗?”绿筠轻声问道。
“当年,我得了沉睡病,昏睡数月,仅靠人参吊命。阿娘便带着我,去了终南山养病,阿耶不得不重新面对朝政。听说,阿耶停止了一切娱乐活动,半是为了替我积福,半是表明要勤俭节约的决心。可惜,阿耶这个皇帝当得确实失败,中了夏太宗的反间计,办下一桩惊天动地的叛逆案,导致大燕的良将彻底寒了心。我苏醒过来,原本是打算抽出时间替于崇翻案的,却因为夏太宗围困长安之事耗尽精力,以致于耽搁到现在。”贺清笳低声叹道。
那桩叛逆案,最惨烈的地方不是夏太宗对于崇一家七十二口斩首示众的判决,而是长安人的态度。长安人围观了斩立决,没有一个人悲痛,更没有一个人鸣冤,竟是要争抢于崇的血肉,让于崇死无葬身之地!这就是于崇守护了一辈子的长安以及长安人,如何不教大燕的良将遍体心寒。
“娘子要替于崇翻案吗?于文素的突然到访,会不会有阴谋?我总觉得,您自从与李家皇室沾边,大燕遗臣就手段层出不穷,好像要逼迫您承认您就是大燕唯一的皇太女安泰公主。”绿筠啜泣道。
语罢,贺清笳若有所思,轻轻摇头。
不管于文素是不是于崇的后人,于文素踏入长安那一刻,这桩叛逆案也应当开始洗刷冤屈。
不过,主角不是她贺清笳,而是接管刑部的恭王李纯筌。
“阿筠,如果你是于崇的后人,你要进入长安了,你会怎么做?”贺清笳轻声问道。
“娘子,我不知道。”绿筠使劲摇头。
“阿筠,换作是我,不仅此生不会踏入长安,还将告诫后人,长安是与于家有着血海深仇的城市。可是,我和你们不一样,无法产生相同的代入感。阿筠,遵从本心试一试。”贺清笳表情淡漠。
绿筠听后,苦思冥想,犹犹豫豫地道:“娘子,刺杀夏太宗,最好是李家皇室,一个不留。”
“真的就只有这种程度吗?”贺清笳感到疑惑,眼神迷茫。
绿筠不喜欢看到如此彷徨的贺清笳。在绿筠心中,贺清笳就是无所不能的。因此,她认认真真地点头。
“果然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他会让整个长安陪葬呢。”贺清笳站起身子,眉眼舒展开来。
“啊?这样未免太狠了。”绿筠呢喃道。
“所以,我无法产生相同的代入感。”贺清笳调笑道。
于是,贺清笳开始专心制作七十二只纱贴绢桃树仙鹤图面乌木雕花柄团扇,帮忙打下手的绿筠倒是几次走神,差点弄伤自己。
绿筠告诉过贺清笳,自从贺清笳提出于崇的后人比起翻案更希望让整个长安陪葬的想法,绿筠就噩梦连连,噩梦里的长安总是一番人间地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