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李大人他知道了。”
妇人微蹙着眉,点了点头,“老奴已知晓了。李大人虽是英勇神武,但……”
她神色戒备觑了眼门窗的方向,待确认关阖禁闭,这才继续道。
“但过于古板蒂固了些。他对殷提督忠心耿耿,提督生事他是整个东厂最痛心之人。然小督主要明白,天下没有不为私心的人。”
吴嬷嬷神色严肃,沉沉道:“倘若没有小督主,他便是整个东厂最有资格坐上这提督之位的人!”
话若玉盘坠至地面带出咯噔之响,殷姝心跳不已久久未停。
见少女有些怔愣失神的模样,吴嬷嬷叹了口气,“小督主也无需多虑,而今有太子相助,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罢,妇人执起汤勺喂至少女的唇边。
殷姝还没自那受怕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有些呆愣愣的张口饮下,又问:“嬷嬷,你方才去哪儿了?你不在东厂里吗?”
说到此处,殷姝抬起眼来,借着明晃晃的纱灯,她瞧见面前最是熟悉的妇人面色竟又是有些僵硬,甚至说得上是难看。
“不提也罢。”
室内陷入沉寂,外头的风声刮得枝丛西索作响,眼看青釉瓷腕里的药膳便要服尽,吴嬷嬷开口道:“小督主这些时日无需上朝。”
说罢,便匆匆起身欲离开。
殷姝越觉不对,连拉住了人的手,“嬷嬷,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告诉我吧。”
顿了半刻,妇人转过身来,瞧见少女一双流转春色的澄眸,终是心一软,道:“小督主还不知道老奴曾也有一个女儿吧?”
殷姝茫然摇了摇头。
吴嬷嬷深深吐了口气,“生下她后,老奴便没见过她。可近来,却在京中得了一些消息。”
“你是去找她了吗?”
殷姝眨了眨眼,握紧了妇人有些微凉的手心。
“并非如此,”吴嬷嬷摇了摇头,“这些不提也罢,重要的是,眼下太子离京,咱们东厂更要万事小心。”
当年她还怀着孩子之时,被小姐救出了狼窟,那孽障的孩子一生下来便已被小姐差人送走。
如此多年皆未有半分消息,怎偏偏在此时出现,那毁她一生的孽障竟是险些找上这东厂撒泼!
莫非是背后得了高人指点?
吴嬷嬷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这节骨眼上,小主的秘密万不能被人兜了出去!
静静陪少女待了一会儿,再次转过头时,发现小姑娘睡着了,她柔柔掰开少女攥住自己手心的一只葇夷,又为人盖好被子,这才提起食盒走了出去。
*
春色落幕,一晃眼两月过去,已至了热汽氤氲的夏,纵使入夜,白日里饕餮的热汽亦尽数萦绕在苑里。
殷姝躺在院子里乘凉,能听得见那颗葱郁海棠树栖居的鸣蝉。
正是万物宁静,殷姝一颗一颗数着浓黑天幕上闪烁的星星,却思绪又不及想起那张韫玉如画的脸来。
姜宴卿……
这几日,她梦见他的次数频频增多了。
可已分别两月,自己也未参透一丝一毫他送自己至城门举动的用意。
他只是为了将自己拉入他计划中吗?
可若是,自己又该如何呢?
倘若又不是,自己已和他又发生了那么多……
话本上都说,那些都乃情意绵绵的一对男女才会做的事。
想着想着,少女伸手去探那矮几上的茶盏,竟触碰到一蓬松绵绵之物。
她一愣,脑中飞快思索这应当该是何物。
忽地,一团黑物已在自己面上闪过,少女心尖发颤,陡然直坐起身来。
看清的那一瞬,她便险些吓得要叫出声来。
那矫健威猛的四肢,耸立在两耳尖的浓黑簇毛——
分明便是东宫那只神威如戟的“大猫”!
它怎么会出现在东厂来?!
殷姝弱弱脊背发着颤,盈盈胆怯的眼自然是不敢对视这威风凛凛的猛兽。
她遇见此兽几次,也知它大抵是无伤害自己之意,可它这般骇人森寒,无论见多少次,她都是怕的。
殷姝扫了眼四周,此刻夜深,她早已将陶兆及飞花飞月屏退了。
再者说,若现在叫他们来,若这大猫伤害他们怎么办?
殷姝没有办法,只是提起步子悄悄往房里挪。
一步一步,少女如履春冰。
身上着着的薄衫似也被冷汗染湿了些。
厚重的门扉便在眼前,殷姝又悄悄回首觑了眼方才那庞然大猫待过的位置。
空空如也。
它又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