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感情,当真便是真的吗?
君凛甚至都能预想到,自己若真说出这句话,温眠会如何反驳他。
“让我屡次深入险境的人究竟是谁?”
“我的不幸又是由谁造成?”
毫无疑问的,连君凛自己都得承认,所有问题的矛头都指向他自己。
“可是,我明明是爱她的呀?”君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掌心,而如今那根本称不上是人族的手掌了。
猩红色的纹络布满他的手掌,被赤神侵噬的痕迹仍然存在,焦黑绽裂的伤口破坏了他的掌纹,就像是毁掉了他所有注定的人生命运。
而这一切,也是他自己选择的。
思及此处,君凛闭了闭眼睛:“唯独当下,才是真的。”
这句话既是在回答温眠,亦是在告诫他自己。
这一路走来并不轻松,若说温眠的苦楚尚有人看到几分,那么君凛所经历的一切,便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是如何寻到赤神,又是如何忍耐着被赤神侵噬的苦楚,在无数个难眠之夜中同化赤神的力量,这些自然是不敢让旁人知晓的。
他也想过要在今生多几位同伴,叶风和便是他的首选。可当叶风和望向他的目光中只有畏惧,转头却心心念念地想要追随温眠,君凛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师弟的疏远让他更为不快,还是叶风和对温眠的心动更让他不快。
于是他一直是一个人。
一个人在长留山禁地设下传送至息壤的传送阵,又一个人去西域圈养赤神,整个毁灭东陆的计划……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
每次觉得痛苦至极,想要放弃的时候,君凛便会想起前世那个灰头土脸的自己——如果非要在风光无限后跌落尘埃,或者蛰伏多年一朝升天中做出选择,他当然会选择后者。
他也坚定认为,自己能够完成计划,将整个东陆都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温眠会留在他身边,叶风和依旧是他最亲近的小师弟,东陆所有人都会景仰他,不会再对他有任何的怀疑……
君凛便是靠着这样的想象,度过了无数个钻心刺骨的寒夜。
他当真是……怕极了前世的结局。
君凛咬咬牙,再度睁眼后,身上仅存的几分人情都消散不见,只能从那双漆黑点金的眼眸里,看到无穷无尽的杀戮与偏执。
“温眠,我已经不能回头了。”他只在最后简短说道。
话音落下,漫天的黑云如雪崩般塌下来,尖锐的嗑嗒声不住在迷雾中响起,凝神去看便会发现那是无数魔族的尖甲碰撞,发出的宛如壳虫的声响。
藏匿在黑云中的魔族密密麻麻,怪异的四肢躯干都挤在一起,直到君凛的一声令下后,才潮水般倾斜而下,长开尖甲和利齿,贪婪地朝着众人扑咬而来。
巫颉立马升起屏障,迅速将那些魔族都挡在淡蓝色的隔膜之外,可这次君凛应是将所有的魔族都号召而来,源源不断地从云雾中坠落,很快便层层叠叠地压在屏障之上,叫众人再看不见天日。
巫颉咬牙:“这可不妙,若是屏障撑不住了,我们都会被这些魔族的重量压成肉饼。”
温眠当机立断:“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必须突围出去。”
“太迟了。”刑夙月摇摇头,“那些魔族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如今已然压在头顶上,就算出去,也会被淹没在魔族下边,根本无法施展招式。”
温眠握紧了手中长剑,又问:“若是用灵火烧呢?”
巫颉立马阻止了她:“现在空间密闭,灵火的高温也会伤及我们自己。”
“我可以出去清理魔族。”陆吾昂起头来,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不可以!”温眠立即上前,紧张地挡在他面前,“万一你——”
众人亦是沉默。如今他们都知晓殷玄烛时日无多,而神魂若使用灵力,只会消耗得更快,殷玄烛估计都撑不到战局结束,便会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和温眠都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这个念头默契地在众人脑海中升起,无人不觉得惋惜。
但殷玄烛自己倒是看开了,安抚地以鼻尖蹭了蹭温眠:“虽然我无法帮你们消灭魔族,但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就得靠你们自己了。”
温眠紧拉着他不放,眼眸通红:“我今后余生,也只能靠我自己了吗?”
殷玄烛眼眸中也仿佛盛满清澈的湖水,轻声道:“眠眠,或许从前世开始,我们便注定会分离。”
“如果真注定了这回事,那我们便不会再有这一世重生了。”温眠立马道,“我们分离过那么多次,又何曾不是重逢那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