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凛在那头亦是十分痛苦的模样,跌跌撞撞地朝着血浆中走去,那道白色身影很快被染成猩红,于浆液中忽闪忽现,最后彻底淹没了进去。
符婴在他手中吃了不少苦,如今格外忌惮:“他又想做什么?”
巫颉安抚地拍拍她:“将自己献祭给邪神,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想,君凛如今无暇来顾及我们了。”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刑夙月缓慢地问,“我们难不成要淹死在这里?”
殷玄烛在此时皱了皱眉,手指上飞快出现道细密的伤口,像是被琴弦割破,沁出血珠来。
他抬眸看向包裹住修士们的风茧,发现屏障上已经出现层层裂痕,那些血浆如同无数只手朝内挤压,很快就将他设下的屏障击碎,洪流瞬间吞没了所有的修士。
温眠看得心中冰凉,暗道那些仙门百家的修士如今是活不成了。
她急急回头,对众人道:“祭坛是整个古窟的最低处,我们必须往上走,现在还有机会找到出去的路!”
她说罢便拉着殷玄烛想要朝着台阶奔去,可迈开步伐才发现殷玄烛并未动身。
“阿烛?”温眠讶然望着他,可殷玄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温眠焦急的神色映在他眸中,仿佛惊不起半点波澜。
“还有办法出去。”白颂年适时说道。
巫颉终于开口:“你既然会选择在死前来到此地,定然是要完成什么心愿的。难不成,你等的就是此刻?”
白颂年这才笑起来,看向还是一脸不解的温眠:“就算得到上神之力,人总归还是会死的。我时日无多,这恐怕是我将真相公之于众的最后机会。但我没想到的是,君凛他如此赶尽杀绝,丝毫不顾及同族性命,这般多修士被困于地底,你们尽力了,我也尽力了。”
他一直死死握在剑柄上的手再度用力,插进地面的剑刃硬生生被拧转方向,仿佛是一把钥匙在锁中转动。
那双手苍老枯槁,仅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骨节,如今在白颂年旋转剑柄的动作间,指骨突起形成尖锐的弧度,像是要将他那层皮都刺破。
温眠一边看着,一边在心中默想,他的确是已经老了。
而在白颂年做完这一切后,几人脚底下的祭坛发出咯咯声响,仿佛有机关在暗自转动,三尊高耸的王座往下塌陷,烛阴的硕大头骨落在平地上,颓然歪斜着。
温眠在此时忍不住去瞧殷玄烛,见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头骨,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随即白颂年终于松开剑柄,缓步走向烛阴头骨,颇为怀念地看着眼窝处巨大的空洞。
“当初是你先发现了我……”白颂年喃喃,剩下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几近模糊的久远记忆中,不苟言笑的神明曾落在过他面前,将自己的血喂给他。神明有两位形影不离的好友,见状后一时兴起,便也赠予他上神之血,这才令他得到了长生。
白颂年一直在逃避的是,当初祭祀去邀请烛阴前来村落时,烛阴本是不愿来的。是祭祀报了他的名字,才让烛阴动容,携友人赴了这场鸿门宴。
确实是……他害惨了三上神啊。
白颂年干涸多年的眼眶盈满泪水,最后顺着遍布皱褶的脸庞往下滑落。他的修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自然不能维持原本的年轻风华,如今更是油尽灯枯,他老态龙钟,显示出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他将手覆在了烛阴的头骨上,口中默念长诀,因而那只头骨也仿若方才阳乌遗骨那般,在光芒闪过之后,形成了一道旋涡状的传送入口。
——这亦是世上最后一道传送入口。
白颂年怔怔看着自己的掌心,蓦地露出痛苦但又释然的神色来。
殷玄烛旁观至此才走上前来,淡淡说道:“或许整个东陆的人族都不会想到,死去的我们,从不曾恨过你们。”
白颂年浑身颤抖,这个答案比他预想中的还要伤人。
他满脸是泪地回过头来,嘴唇微微张合,似乎是想问什么。
殷玄烛看懂他的意思,露出怀念神色来:“他当初得到你的邀约……其实是很开心的。你别瞧他看上去凶神恶煞,其实最对人族好奇。白,他曾当你是朋友。”
“是我害了他,是我。”白颂年紧闭双眼,鲜血不断从口鼻涌出。
他胡乱地推了推殷玄烛,语调都变得散乱起来:“你们、你们快走吧,这道传送入口通往长留山,虽说君凛蒙骗了长留弟子,但他们都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