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毛饮血的模样将他骇得几近昏厥——他的族人竟然是这般丑恶模样。
惊慌之中,他又瞧见离他最近的陆吾扭过头来,似乎也发现了正在窥伺的“白”。陆吾虚弱地低吟一声,晶莹的泪水便从眼角淌了下来。
“白”心中止不住地难过,终于按捺不住,将窗户开了一个缝,朝着陆吾伸出手去。
于是陆吾迅速张开嘴,一团柔白光晕从它口中而出,最后落定在“白”的掌心。
“白”又迅速关上了窗。整个狭仄黑暗的房间都被手中的这团光晕照亮。
他见之觉得熟悉,猛地想起来当部落中有人死去时,他也看见过同样的光晕飘向天际,最后消失不见。
“这定然是陆吾的神魂。”他暗忖,小心翼翼地将光晕收在怀中。
“白”在此刻清楚意识到,再放任自己的族人不管,三上神就是真的要死了。
如今血也喝过了,肉也吃过了,总该放上神一条生路了吧?!
他当即破门而出,想要去制止众人,却被祭司一把拉住。
“白,你傻吗?我们若是在此刻放了它们,等到它们恢复之后,难道不会找我们寻仇吗?”
“白”再度呆愣住,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可是……它们命不该绝。”他在最后无力地抗议道。
“它们是它们,我们才是人。人,就该最先为同族考虑的。”祭司紧盯着他的眼眸,告诫道。
但他不肯听,作势要运转灵髓动粗,却就在此时,他看到有最先啃噬到血肉的族人,竟然当真拥有了灵髓。
灼灼发亮的灵髓衬得那人沾血的面容都凛然神圣起来,众人呆呆地望着他,而后神情都变为扭曲的狂喜。
“是真的!白说的是真的!”
“吃了它们,就真的可以成神!”
人们的动作更加疯魔,刹那鲜血与皮肉渣子四处飞溅,甚至有人连上神的骨头都不肯放过,非要硬生生拔下来,贪婪地去吮吸里边的骨髓。
“够了……”
“白”的双眼盈满了泪水,徒劳地伸长手,想要去阻拦:“不可以这样,不能这样啊——”
但他在瞧见那些族人已然变得通红的眼眸后,又不禁胆寒起来。
他生出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想法——
倘若是……三上神的血肉不够分,那该怎么办?
现在已是这么多人,而后其他部落听到消息,肯定也会赶来。三上神的血肉肯定是不够的。
到了那个时候,还没有得到神力的人会怎么想呢?
“白”眼神涣然,喃喃自语道:“既然吃掉上神能够获得神力,那么……吃掉已经吃了上神血肉的人,同样也可以获得神力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摇摇头,试图将这个念头甩至脑后。可下一个瞬间,他便看见有人手中空空,最后眼中凶光一闪,侧头便朝着身旁吸食骨髓的同伴咬去。
就连已经重回祭坛的祭司,也被三五个人咬住手臂,怎么都无法挣脱。眨眼之间,一道血痕顺着他手臂飞溅而出,祭司的手被硬生生地拽了下来。
惨叫震天响起,整个祭坛乱作一团。
“白”浑身颤抖,怔怔地退后几步,终于咬了咬牙,毫不迟疑地转头逃入暗夜之中。
等到祭坛上的人们杀红了眼,想起这里还有个足足喝过三位上神血液的人时,“白”早已消失不见,任凭后来的人们如何寻找,都再不曾在这片大陆上看到过他的踪影。
沧海桑田,岁月枯荣,转眼便是一千年过去。
人族在经历过起初的混沌混乱之后,渐渐变得有序稳定。
那段黑暗血腥的历史自然被先辈带入坟墓,后人们继承着来自祖先的灵髓,早已不知晓体内灵髓的来历,只当这一切与生俱来。
三上神的尸骨被留在祭坛上,走兽飞鸟亦来收拾残局,饮下上神之血后获得心脉,逐渐登阶成妖。
但也正是在那场诛神屠杀之后,或许是因走兽无法压制上神之血,妖族的心脉终究会使得妖族失去神智,变成只知嗜血的怪物。
而在人族的领地范围内,古怪的黑雾往往骤然弥漫在东陆各地,黑雾过境之处,魔族随即而生,搅得人族不得安宁。
就连辽阔的黓海之中,渐渐有硕大无比的魔怪成形为害一方。
于是拥有灵髓的人们开始建立门派,各立山头,护一方百姓安宁。北有刑云天宫,南有丹朱水庭,西有雨师河泽,西南有鸦津迷渡。
再后来,于某一个寻常的晴日,有一神秘人身着白衣,登阶踏上荒芜千年的一座荒山,并在那处自立门派,将之名曰“长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