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夙月若有所悟:“你早就预料到了?”
“你们别看眠眠平时云淡风轻,其实她很害怕孤独的。”殷玄烛笑了起来。
“她以前过得不好,所以每当拥有什么人或物,就如何都不肯放开,无惧做出很大的牺牲,无论如何要将其留在自己身边。要是到了如何都留不住的地步,她便宁愿选择一起赴死。”
刑夙月听得怔然,忽而想起在黑水城,温眠拼死救自己的模样。
那时的温眠浑身都被吊钟咬得血肉模糊,眼神却没有丝毫退却,笃定地还要向她伸出援手来。乃至身处绝境,她以灵火焚身,都要给刑夙月留出条生路。
刑夙月当时只觉得温眠行事激进,一腔孤勇,而如今她被殷玄烛点醒,才真正看懂了温眠当初眼底的哪里是执着,分明是乞求。
——不要抛下我,不要死。
——不要留我一个人。
“竟然……是这样的么?”
因为是为数不多的朋友,所以温眠无论如何,都要救下她们?
她到底是经历过怎样的伶仃孤独,才会有这般偏激的执念?
刑夙月心里一阵酸楚,最后咬牙只挤出一句:“真是个疯子。”
殷玄烛的声音更加温柔:“所以,得让更多人陪在她身边才行,有你们,有雨师泽,但还不够。我想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爱她。”
“若是如此,她应当就更有理由,也更想要活下去了吧。”
符婴在旁静静听着,隐约生出不祥的预感,扭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殷玄烛。
随即她句话不说,直接将指尖一只蛊虫靠近殷玄烛的额头,只见指尖那半点荧蓝光点缓缓悠悠,最后竟是变得暗淡下去。
刑夙月亦是心生不妙:“你还撑得住吗?我们要怎么才能帮你?”
“谢谢,但不用了。”殷玄烛的眼神温和又诚恳,看上去哪里像刑夙月印象中妖族的模样。
但他接下来的话又让旁边三人都忍不住心惊。
“这陷阱是当初专程为三上神设下的,能咬合住三上神,使其无法挣脱的机关,你们觉得会有怎样的威力呢?”
殷玄烛见他们只沉默看来,便又笑笑,自顾自回答道:“能困住三上神的机关,咬碎我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巫颉说得对,你们不用救我了。”
哪怕是一直只将目光放在自家妹妹身上的巫颉,如今也面容沉重:“还能撑多久?”
“不太行了,恐怕……等不到眠眠回来。”
殷玄烛再次眷恋地看向温眠凛然直立的背影,轻声道:“你们帮我挡一下,不要告诉她。”
黏腻漆黑的地板已经吞噬到他的肩膀处,导致他连说话都变得困难:“我的腰腹以下全被咬断,再拉着我也无济于事,现在恐怕很快就要被拖下去了。”
“我不明白。”刑夙月一旦遇见无能为力的情况,就会变得焦躁起来,“这不是专程为三上神设置的陷阱么?恐怕都几千上万年了!我们不也没事?为何偏偏是你……”
殷玄烛已经习惯事与愿违,自若笑道:“你快忘了,我们并非同族。”
刑夙月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殷玄烛的真实身份是妖族。
符婴如今反而最快镇定下来,以手拉住殷玄烛,半跪呈承诺之姿:“有什么话,想要我们带给温眠的吗?”
殷玄烛感激地看向她,张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想说的了,我只希望,从今往后,世人都能爱戴她,赞颂她,叫她无暇再想起我。”
“这样一来……她应当就能渐渐将我忘记了。”
他并没有说的是,在五十年后的重逢,他亦是觉得,温眠在没有他的地方过得那般好,力量强大,目光灵动,或许……他才是拖后腿的那一个。要是没有他,温眠一定能走得更远罢。
被符婴握在掌心的手渐渐往地底滑去,刑夙月深深吸了口气,泪水堪堪悬于眼眶内,咬牙忍住没有落下。
“快帮我一把,挡住温眠的视线。”符婴声音沙哑道。
刑夙月和巫颉瞬间会意,俱是站至符婴身边,恰好呈挡住殷玄烛陷落之处的姿势。
但那头还在努力让修士镇定下来的温眠似有所感,在地面的陷阱蠕动合上时,蓦地回头朝身后望了过来。
有那三人的遮挡,她没有看到殷玄烛,但心里却像突然空了一块。
“温眠殿下,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期期艾艾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声线中充满了迷惘和依赖。
于是温眠扭转视线,俯身御剑落在实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