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那预言中的救世圣人是君凛,倒不如把名头安给眼前这人算了。
但要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援助,温眠是万万做不到的。
她抿抿唇,再度抬手笃定道:[我会报答你的。]
她想起对方曾反问过的“如何报答”,忙又接道:[你总归会有别的期望,我也定会帮你实现。]
她坚定地同鬼面对视,希冀他能对自己的回答满意。
可鬼面久久都再未回复。
温眠等半天,终于忍不住从花瓣中探出手,往鬼面跟前晃了晃,而后便又听见舒长的呼吸似风声传来。
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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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日,鬼面在清晨出门时告知温眠,说是接到个比较麻烦的活,可能会晚些回来。
温眠一边应下,一边心道他估计把自己当作不能自理的小孩,就算未开口出声,都感觉得到对方浑身都写着不放心。
其实对于温眠来说,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吸收浅池灵气,晒晒太阳,然后等到下午听浣衣妇人们的闲聊。
可这几项日常活动才进行到一半,她便听江对岸传来惊呼:“哎呀,涨潮了!”
“糟糕!刚才听叶家阿姊说得太精彩,根本没有注意,如今潮水刚好是从我们背后冲过来的!”
温眠撑起身去看,果真瞧见浣衣女们背后的堤岸消失不见,水流湍急冲刷,唯独她们立足的堤岸末端还尚在水面之上。
她再仰头,发现不知何时天竟暗沉得能凝出水,妖风阵阵,黑云沉沉,简直就跟魔族过境般恐怖。
她忆起妇人们曾提及过,每年这段时间都易遇上雷暴骤雨,需时时留心江水流向。
结果今日几人还是大意,竟未察觉身后路已被断绝。
那这该如何是好?温眠不由得拧起眉来。
有年轻的新嫁女已经哭出声来,此时却还是那戴头巾的妇人振臂高呼:
“别怕,我有经验!潮水如今仅从后方冲来,我们前边的江水方还正常,所以我们需渡江过去!”
有女子讶然:“那如何做得到?江水可比潮水深多了,我还是想从原路……”
她话未说完便被妇人厉声喝断:“不要去触碰潮水!千万不能碰!”
众人平日里见惯妇人乐呵呵的模样,如今被她吓了一跳,俱是安静下来惴惴瞧她。
妇人深深呼吸,最后从腰间掏出片芦苇叶来。
那芦苇叶不似凡物,竟在晦暗暝暝的暴雨前夕中熠熠生辉,清绿光芒霎时令所有人心神大定。
妇人眉头舒展:“这是我家叶三送我的防身之物。住在江畔,总需得有临潮逃生的后路。”
说罢,她将芦苇叶放于江面,只见叶片光芒大盛,瞬间化作一叶扁舟,安稳浮于江面。
女子们倒吸一口冷气,爆发出阵阵欢呼来。
“阿姊,果真还是你最厉害!”
“可是明明原路更近,为何我们非要渡江?”
妇人这次却口风严实,讳莫若深地摇摇头,只示意众人上船。
她虽口中安抚着同伴,但温眠敏锐发现她神色十分紧张,且不时往众人来路望去,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是那返潮之中有何危险吗?温眠瞧不太明白。
有长留山的法宝傍身,很快妇人便带领女子们来到江对岸,匆匆从温眠所在的庭院旁走过。
妇人走在最后,不住嘱咐道:“过了石桥就赶紧回家,今日勿要出门了!”
女子们都很乖,连连答应,根本无暇旁视左右,鸟群般从不远处桥上跑去。
唯剩妇人尚在检查江中潮水,也不知晓看到何物,浑身都颤抖起来。
她踉跄几步后退,侧头却撞见及腰处的庭院浅池内,于伽罗莲中向外张望的温眠。
糟了,被发现了。
温眠下意识想藏进花瓣内,转念又反应过来,莲花如今于浅池中无处可藏,终归是躲不过去。
正当她屏息观察妇人动作时,却见对方丝毫不惊讶,只低声咕哝:“哪家连这般漂亮的花仙子都不照顾好?这可马上就要落雨。”
说罢她将那叶芦苇往伽罗莲口轻放,恰好替温眠挡住天光,转而她头都不回,只快速往桥上赶去了。
温眠伸出细小胳膊去将芦苇叶取下,小心地放置在莲花内部,全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不是叶风和送她的防身法宝,怎就这般轻易用来替她遮雨?
可还不等她细想,便又听外侧江水中传来急速翻涌的声响,像是有东西即将破水而出。
温眠这次学乖,连忙以手为桨,驱使伽罗莲浮动至菖蒲丛中,直到莲花被叶片严实遮掩后,她才透过缝隙去警惕观察情况。
出乎意料的是,从江水中出现的人竟是全身湿透的鬼面。
他不知晓是从何处匆匆赶回,手臂上有深可见骨的爪痕,汩汩淌出的鲜血染红江面,又被潮水似活物般大口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