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烛从未见温眠哭得那么凶过。
“放弃吧,阿烛。”温眠近乎乞求地对他说着这句话。
“我也放弃了,我不要复仇了……放下东陆的一切吧。”
“我已经失去很多东西了,如果再失去你,我就、我就什么都没有了。阿烛——”
胸腔内利刃搅动的疼痛复又传来,痛得殷玄烛也要落下泪来。
原来温眠知晓他就是戴着鬼面的男子,原来温眠也同样想要与他共度一生。
可是……如今再提及这些,也来不及了。
堕妖已经成为铁定的事实,他不可能再给温眠她想要的未来。
在这个瞬间,殷玄烛亦是疑惑的:“选择成为妖族,才能保护所爱之人,选择成为人族,才能陪伴所爱之人,这世上当真没有两全的选择么?”
只可惜这个念头只升起一瞬,他就彻底被失控的妖血吞噬理智,神识堕入永久的黑夜之中。
殷玄烛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度醒过来。
在看到潮湿沁凉的草原时,他还以为自己又重生一次,回到了幼年在夙野荒的时候。
“重生又有什么用呢?”殷玄烛颓败地躺在原地,根本不想动弹,“再怎么选择,都是错。”
但这时蓦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熟悉的桀骜声线从头顶传来:“没死就起来。”
殷玄烛掀掀眼皮,看到的却是拓跋越不虞的一张脸。
他这是……还活着?殷玄烛反而惊诧起来。
若是还活着,那么温眠呢?温眠去哪里了?
殷玄烛如梦初醒,坐起身四处逡巡。自己身上的衣物还是先前穿的那一套,手上的契约却是黯淡下去了,说明他已经神识回归,暂时不再有成为堕妖的风险。
拓跋越大大咧咧地蹲下身,与他平视:“你那心上人对你倒是掏心掏肺的好,离魄草三百年才长成一株,她毫不犹豫就给你用了。”
殷玄烛对他口中所说的东西毫无兴趣,急切问:“你看到她了?”
拓跋越便啧了声:“你就不关心关心,她给你吃的离魄草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殷玄烛紧盯着他,已经开始显露凶意:“我在问你,她人呢?你……伤她了吗?”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眼神都变得阴鸷起来,拓跋越无法,只好先回答他的问题:“好着哪!被带回雨师泽了,今后可就是尊贵的姒皇接班人了。”
殷玄烛沉默片刻,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
拓跋越拿眼神一瞥一瞥地瞧他,最后还是自己没忍住八卦:“你听到她走了,就没什么想法?”
殷玄烛朝他望过来,眼睛里满是清澈的诚意:“她若是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就心满意足。”
“哎你这人,不是你这妖——”拓跋越捶胸顿足。
“好吧,我将整件事给你复盘复盘。”拓跋越妥协道,“离魄草能洗涤妖族的心脉,让其从堕妖的状态清醒过来。也就是说——”
他咬牙切齿道:“这是妖族不失去心智,唯一的解药。”
想到这里他又来气了,威压震得沵茵秘境内地动山摇:“我佯装被都修士抓住!在息壤潜伏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待离魄草成熟!结果却被雨师泽截了胡!”
他痛声长呼:“姒袅,我跟你势不两立!”
这下,殷玄烛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怔然抚摸上自己的胸膛,触及到平稳舒缓的跳动。
“姒袅把离魄草给了眠眠,然后……眠眠给我服下了?”
拓跋越不情不愿地继续道:“但姒袅不是平白无故就将这东西给她的。雨师泽开出的条件是,她必须回到雨师泽,成为下一任继承人。”
他说到此处,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殷玄烛的肩膀:“所以说啊,你那心上人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她也有苦处。”
“这次看在你们的份上,我就不追究离魄草一事了。反正我在这息壤被关了多年,修为本就没什么长进,离堕妖还远着哪。”
“不过,下一株离魄草,我可绝对不会让给你们——哎哎,你怎么哭了啊?不是你这男子汉大丈夫的……别哭了!”
拓跋越的声线变得越来越慌张,可殷玄烛恍若不闻,脸上安静地淌着泪水。
他依旧抚摸在自己的心脏处,无穷无尽的暖意从心脉流淌而出——这是比离魄草,更能荡涤他神识,拯救他灵魄的存在。
“到了最后,却是你保护了我。”
“但是,没有下次了。眠眠。”
殷玄烛终于站起身来,眼眸熠熠生辉,直直看向拓跋越的方向:“教我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