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话音未落,温眠已经俯身攻至眼前。
他第一次从印象中那个低眉顺目的少女脸上,看到了恣意锐利的笑意。
“我就是温眠。”
在温眠剑尖触及秋涵雅肩头的同时,惊天雷劫铺天盖地而下,山峦迸裂,碎石纷飞,朝着三人轰隆滚来。
脚下实地訇然裂开,令温眠失重往下坠去,但就在她下意识想要伸手攀附实物之时,又是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
“阿烛……”温眠心中一丝害怕也无,安心地任凭自己的指尖落入对方掌心。
熟悉的玄黑身影朝她拥来,宛若在末日中的最后一处安然之地,替她挡住灭顶而来的尘土碎石。
温眠便是在此刻,才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她像是要把两世自童年带出的所有委屈,都在最信任之人面前宣泄干净,因此一边坠落,一边搂紧殷玄烛痛哭出声。
·
温眠久违地做了一个关于前世的梦。
在昏沉梦境中,她似乎又躺进伽罗莲的花蕊,周遭温暖柔软,像浮于水面般轻轻晃动。
耳边传来风声般的歌谣,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真有一位女子在她身旁呢喃。
“小宝睡得好香好乖,不哭也不闹,以后叫小宝眠眠好不好呀?”
她的语气黏软甜蜜,光是听着,温眠就能想象出女子弯弯眉眼望着自己的模样。
而后带着笑意的男声靠近:“好听是好听,可娘子是打算叫她姒眠……还是秋眠呢?”
女子毫不客气地回答:“你是赘婿,当然叫姒眠。”
“……听起来有点拗口。”
只听啪的一声,男子似乎被毫不客气地打了一巴掌。
“好好好。”男声大笑着求饶,“娘子说什么都好。”
温眠闭着眼睛安静听着,本来是轻松愉快的对话,可她只觉得内心酸涩,眼角不住溢出眼泪来。
她对自己的父母已经没有任何印象。
在不被爱的年少时期,她只以为父亲都有着秋涵雅那般漠然的视线,以为母亲就像管事那张刻薄的脸。
但从镜玉中看到的画面,加上秋涵雅气急败坏毁去镜玉的反应,她才真正明白过来,原来她真正的父母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她曾经被爱过,哪怕是在很早很早以前,她甚至不曾有记忆的生命之初。
她是带着祝福降生的。
光是想到这一点,温眠的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
可当她终于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铁灰色的天空,以及不住淅沥落下的冷雨。
温眠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在哭,婴儿的嗓音像稚嫩的幼鸟,在雨幕中不住撞来撞去,又被滂沱水声颓然阻挡。
身边的父母已然消失不见,萦绕在鼻尖的是浓烈得挥散不去的血腥味,温眠微微侧目,看到了高高在上的,秋涵雅那张带着血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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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眠喘着粗气惊醒过来。
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内,她意识到自己被掩埋在山体碎石之下,入目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但秋涵雅可能就在附近,她立即想要提起长剑防备。可还不等她动作,钻心刺骨的疼痛从胸腔內部传来,令她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渡劫,其风险程度无异于自寻死路。温眠硬生生挨了好几道雷,灵髓都差点被碎掉,更别提现在还想行动了。
“眠眠,不要急。”一只手轻柔地替她拭去唇边鲜血,“我在你身边。”
温眠放下心来,但又瞬间升起担心:“阿烛,你还好吗?”
她声线颤抖起来:“你杀了人,心脉是不是受损严重?得想个法子替你压制妖血……”
殷玄烛的语气虚弱但镇定:“别着急,我没事的,现在还控制得住。”
妖族的五感比人族强出许多,因此如今虽温眠看不见周围环境,但殷玄烛依旧能清楚看见温眠的面庞。
她很害怕,她哭过。
殷玄烛心里不是滋味,默不作声地将手覆在温眠的手背上,就如同今生两人初遇那般,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灵力传递过去。
灵髓被滋补修复之后,温眠感觉好多了,她伸出食指,引灵力生出一点火苗来。
杏红色的火光照亮这碎石倾斜形成的一隅,温眠抱着双膝蜷缩着,总算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殷玄烛。
“接下来要怎么办?”温眠小声问他。
殷玄烛清亮的双眸映出火光,像两条小小的红鲤在他眼底游荡。
他的声线带着种奇妙的力量,能让人不由得去信服:“你的雷劫来得突然,因此秋涵雅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毁掉所有的镜玉。你不是想要查清真相吗?我们可以继续去找。当然,若是找不到镜玉,能找到秋涵雅并制服他,同样有的是办法让他吐出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