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君凛带来的阴影下,活了两世。
可现在, 刑夙月却说, 她也有上神印记。
那么, 她童年所经历的苦楚, 前世在长留后山所遭受的悲惨待遇,今生被迫假死逃亡,却怎么都躲不开命运的捉弄, 又算什么呢?
她为什么要遭遇那些事情呢?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温眠只觉得心弦似嘣地断掉,理智刹那离自己远去, 满心只有铺天盖地的不甘和怨愤。
——如果她也有这样的天赋, 凭什么,要被天底下所有人亏待呢!
情绪波动之间, 她手指一个用力,刹那便将吊钟下方的铃锤捏断。
凄厉惨叫只持续了短促的半秒, 很快温眠就感受到指间之物无力垂下,连咬合在自己身上的尖齿也失去力道。
温眠感受着指间不住淌下的温热液体, 缓缓将手抽出,紧盯着满掌的湿润猩红。
那些血色几乎要将她的眼眸也染红。
这吊钟长年于此操控满城的傀儡,连符婴和刑夙月这种世家嫡系都身陷囹圄,若说赤神是造成黑水城灭的罪魁祸首,那么这吊钟定然是守驻在此地的赤神分身。
一听就是很麻烦的东西,不是吗?
但她竟然只需要觉醒自己灵髓中的上神印记,就能只手将其碾碎,连半秒时间都花不上。
原来她也能有如此庞然的力量。
原来她并不是只能永远对君凛俯首称是。
她的人生,本该就有另一种可能性的。而且在另一条道路上,她可以不畏惧任何人任何事物。
权力的滋味是如此美妙,更是衬托出她的前世人生十足可笑。
太可笑了。
温眠冷笑连连,用力握紧沾满血色的手。
若非命运弄人,她怎么可能会是前世那个下场?她怎么可能还未筑基就失去灵髓,垂垂老去,受尽讥讽?
这世道当真有天理和公平可言吗!
刹那之间,心中的怒火燎燎而出,带动着灵髓飞速运转,温眠周遭的灵火遽然摇晃起来,越演越烈,几近形成一面赤金色的火墙。
温眠已经恍然不觉疼痛,满腔愤懑悉数化作恨意,急急想要宣泄出来。
她恨不得烧光天地,让所有她憎恨的人化作齑粉,让所有瞧不起她的人俯首称臣!她遭遇过那般多苦楚,获得强权之后这难道不是她该做的吗?
“那就去做吧。”有窸窣声线在她耳边唆使。
于是温眠怒目一睁,身后的灵火高墙顷刻横向延展开来,如同扇面将整个黑水城切分成两半。
一半被灼灼火焰照亮,一半陷入永恒黑夜。
她的双目都变成了熔金色,原本柔美娇俏的面容被光影雕刻成神像般的凛然。
“那就去杀了天下人,去给予他们应有的天罚。”
温眠咬牙,正欲再度运转灵髓,却蓦地从面前伸出一只手来,沁凉肌肤贴在了她滚烫的脸颊上。
她仿佛从梦中惊醒,涣然的目光骤然凝聚,看清了面前的容颜。
刑夙月的手臂都被灵火灼烧出道道焦黑伤痕,脸色也因疼痛变得苍白。
但她依然温和笑着,以全然信任的目光望进温眠的眼里。
“按照年纪来算,你应该唤我一声姐姐的。”
刑夙月扯扯嘴角,故作轻松道:“我们的交情都这般深了,有什么心事,可以先告诉我呀。”
“你不用一个人扛着。”
她说,她们交情很深。
温眠的呼吸缓缓变得平稳,后知后觉地想,按照这个逻辑,她们……应当算是朋友了吧。
这世间不止有她的敌人,还有会愿意帮助她的,朋友。
见温眠眼眸中的金光渐渐褪去,刑夙月忙又道:“我们去西域吧,温眠。阿烛还在那里等你吧?”
对,还有阿烛。
温眠记起葡萄架下戴着华美面具的男子。
不仅仅如此,还有……
她彻底冷静下来。
“我在东陆,还有未办完的事情。”温眠一边说道,一边收回周遭的灵火,以免真将眼前的刑夙月烧成灰烬。
刑夙月听她能开口说出完整的话了,悬着的心才堪堪落下,松了口气道:“还有什么事?如果我能帮上忙,我一定奉陪。”
自然是殷玄烛的事情。
温眠在此处已经待了一天一夜,等到彻底解决黑水城的事情,恐怕时间就是明日之后了。
到了那个时候,殷玄烛便会跟着仙门前往息壤,成为第一个进入沵茵秘境的修士。
她要赶在那之前和殷玄烛汇合。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从当前局面脱困出来。
虽然吊钟被她毁掉了,但那些傀儡还在城中游荡,必须得除掉它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