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凛忙跪下叩首,笃定决然道:“定不再负师尊所望!”
白帝这才阖上眼睛,示意两人都退下。
叶风和自然乐得不当显眼包,马上溜走。
然而君凛在转身之后,脸色立马沉下来。
若非比试中被前世的记忆侵袭,他绝不可能输在殷玄烛手下。但比起败北,反而是那段记忆和白帝的审问更让他不安。
他本以为重来一世,一切都可以变得不同。至少他已经避开那场足以毁去他灵髓的魔族过境,也已经知晓温眠并未身死,就连在西域的筹划也顺利进行。
可前世落入谷底的阴霾就是消散不去。
万一再次被发现了可怎么办?万一是被白帝发现他……可怎么办?
这些担忧如同炙火折磨着他,叫他差点忘记温眠这回事。
他在想起这个名字后,鬼使神差回头,可山门处空空荡荡,像是从未有人在那处停驻过。
热火朝天的大选比试中,天际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笛声,令所有为比赛紧张兴奋的修士都心神一宁。
直到这时,坐在高位最角落处的灰衣少年才睁开朦胧睡眼,去瞧青铜高塔上戴着眼罩的少年。
“此笛通天地之灵,不来我们鸦津渡,真是可惜了。”灰衣少年打了个呵欠。
他身旁坐着的刑敛锋似笑非笑:“你们鸦津渡有什么好的?难不成,现下巫教终于后继无人,要蛊惑外人来与虫兽作伴了?”
那灰衣少年正是如今的巫教教主,鸦津渡话事人,巫颉。
他对刑敛锋根本没有任何搭话的兴趣,侧了个身又要睡去,只听着殷玄烛的笛声低低吟道:“谁家玉笛明月楼,唤起离人枕上愁。”
巫颉垂下眼去,掩盖掉眸底的神色,像是自言自语般:“也不知晓符婴又跑哪里去了。”
那头的殷玄烛还孤身站在高塔之上,虽说是风光无限的“大选第一”的位置,但若是其他修士都对他不理不睬,反倒是显得他的茕茕身影格外孤寂。
殷玄烛缓缓放下长笛,亦是依依不舍地往山门口处望去。
他记得,温眠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过,那张皮革会传送至息壤。而山门大选结束之后,第一个会被传送到息壤的人,正是他自己。
那么,就在息壤重逢吧。殷玄烛露出个微笑来。
这一次,他一定能给温眠幸福。
第45章 风雪归客(一)
“阿凛, 阿凛……”
喑哑虚弱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你要好好活着,活得……比谁都要精彩。”
那声音闷闷的,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膜, 叫君凛听不太明晰,但渐渐的, 他便回想起来了。
——这是母亲在临终前,对他说的话。
那日下着大雪,他趴在母亲的凹陷的小腹, 眼中的泪水都快要流干。
长留山境内有一山间小城,名唤永阁, 而永阁城城主尊姓为君。君凛,便是永阁城主的长子。
可在城主纳妾进家门后, 他那父亲便再不曾看向他们母子一眼, 姨娘和弟弟更是日日谋划如何除掉他。
他的生母向来对城中百姓和善, 但在失宠之后、重病之时, 满城竟无人向母子俩伸出援手,以致于在这大雪之夜,他母亲的床头连杯热水都没有。
炭早就断了, 被衾也是潮的,小小的君凛眼睛都哭得发肿, 将一壶冰水塞进衣服中, 拿胸前的温度去暖。
可惜还没等到他将水暖热,母亲的手便垂了下去。
她在死前还唤着君凛的小名, 嘴唇皲裂出道道伤口,却是连一滴血都淌不出来。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喝上热水。”
君凛怀里冰透了, 怔怔地想着。
随即他从混沌梦中醒了过来,入眼尽是西风萧萧, 粉雪簌簌。
他拄着把断剑坐在长留山下的破庙里,斜斜敞开的衣襟挡不住寒,如今怀里竟然结了层冰,身上薄薄裹着的一层白袍已经脏得看不出底色。
那庙也破败,他身上的白袍也破败。
罡风涌进墙体上的洞口又掀起他的衣摆,布料上全是缭缭烟雾似的丝缕。
这身白袍,还并非象征长留山的紫电云纹服,也不知晓后来他如今落魄得身无分文,到底是从何处得到的这身衣裳。
他只是……固执地还穿着一袭白衣而已。
这是他在前世的最后时刻,而在这个时候,他早已被白帝逐出师门。
君凛无趣地掀掀嘴角,带动他脸上一道狰狞的疤也蠕动起来,像条盘踞在他脸庞上的蛇。
“还真是许久不曾看到,你这般落魄的模样了。”有苍老的声线遥遥从庙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