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手中没有兵权,却把财权攥得很紧。”薛则简叹了口气,“少府监原本就是他带出来的,简直是铁板一块。”
薛伯彦直起身子,喝了一口水:“乱世之中,兵权才是最要紧的。暂且不去理他,先把齐桓料理了再说。”说罢,又咬牙切齿:“真是荒唐,齐桓哪来的这么多兵马,又哪来的这么多兵器,我记得他们益州根本没有铜铁矿。”
薛则简道:“儿子也觉得奇怪,莫不是从咱们这边流过去的,还是从蜀中那边有人在和齐桓做交易?”
“蜀中?”薛伯彦忖度,“铜铁极其珍贵,蜀中那几个老匹夫只怕是不肯。”
他眼眸阴沉了下来:“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季则昌,你认不认得?”
薛则简略思考片刻,便点头:“我记得他,祖上也是做铁官的,只是从先帝时起就忌惮着他们家,一直只许他在合阳界内做生意。”
“查查他。”薛伯彦冷冷道,“有眼线传来密报说,曾在益州和登州交界处见过他。”
薛则简啊了一声:“那若真是他该如何?”
“先找个由头扣下他在钱庄里的银子,若他不听话,那就杀了他。”
*
在攻打陟州时终于得了一场胜仗。
这是数月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齐楹下旨封薛伯彦为君侯,特赐加九锡。
薛伯彦已经达到了身为人臣所能达到的极处。
但他依然没有来谢恩,据说大司马跪在栎阳大营外,对着长安城的方向三扣九拜,以此来感谢陛下的恩德,但因为大敌当前,实在无暇入宫亲自谢恩。
又有人说,薛伯彦每一晚都枕着刀入睡,身上时时刻刻都穿着软甲,近身侍卫宛若是铜墙铁壁一般,寻常人都不可近身。
齐楹听过后只说大司马枕戈待旦,为国尽忠,实乃忠臣良将。
他不着急,方懿和却急得厉害。他宛若热锅之蚁,口舌生疮。只是薛伯彦不来,他也不能去绑他,一来怕打草惊蛇,而来薛伯彦纵横行伍几十年,方懿和哪怕拼尽全力也没有一战之力。二来薛伯彦手下能人辈出,没有万全之策,一时间也应对不过来。
这是个下着小雪的黄昏,天色一点点黯淡了下来,方懿和还逗留在承明宫里想要和齐楹商量对策。齐楹却不想再谈了:“朕要出宫一趟,你去叫张通来备车。”
方懿和愣了一下。
齐楹平平淡淡地开口:“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方懿和头大如斗,却又知君命不可违,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张通进来为齐楹更衣,齐楹说:“带皇后一同去。”
执柔便是冒着雪被御辇接来的。
雪天的夹道不太好走,细密的雪花被灯笼照得朦朦胧胧。
等到她走到承明宫时,齐楹已经换好了衣服。
他平日里的衣冠大都以浅色为主,月白、竹青诸如此类,今日却穿了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这个颜色衬得他玉颜乌发,姿容如雪。看惯了他端方的模样,今日的齐楹带着几分风流姿态,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跟朕出去一趟。”
执柔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外面的天色:“现在?”
“嗯。”
齐楹上前来,手里拿着一身衣服:“今日穿这个。”
狐裘的落地披风,里头是水红色杭绸通面袄。衣服旁边还放了些首饰,无外乎是一些珍珠翡翠之类点眼的东西,这一身若穿在身上,像是哪个官宦人家养在外头的外室,俗气却有不少金银傍身的样子。
齐楹解开了自己眼上的丝绦,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
执柔的指尖落在那对耳坠上面,指节大的珍珠玉润珠圆,倒映着橙黄色的烛火,分外光彩夺目。她解开自己领缘处的纽子,换上齐楹拿来的这身衣服。
他没说要带她去哪,执柔也习惯了不过问。
还是和过去一样,一路坐着轿子出了章华门,再在章华门外换马车。
许久没出未央宫了,整个长安城俨然成了一座空城。街边的店铺关了一半,余下的也只是不温不火地挂着招牌,却没什么顾客。几间酒楼倒像是有客的样子,遇到什么布匹店、成衣坊,几乎算得上是门可罗雀。
哪怕不用眼看,用耳朵去听,也知道长安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齐楹靠着迎枕不说话,街上朱红的灯笼摇摇晃晃,照得他的侧脸明明暗暗。
马车越走越偏僻,竟然最终停在了一处酒楼外面。只有一个打瞌睡的店小二,张通亮出一张牌子,那店小二将齐楹和执柔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站起身来:“两位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