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他的眼睛渐渐凝聚出一丝星星点点的光亮。
“喝药吧。”执柔端着碗在他身边坐下,“喝了药就会好了。”
齐楹低低沉沉地笑:“喝了药,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他的病一天天加重,做了太多光怪陆离的梦。
可叹石中火、梦中身。
执柔低声说:“往后我都陪着你,再也不走了。”她低着头,轻轻用自己的脸贴齐楹的脸。
“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和你分开了。”
她将药喂给他,齐楹低垂着眼睛一点点喝完了。
他向里面挪了挪,给执柔留出一块地方。
“累不累,随我躺一躺?”
执柔脱了鞋袜挨着齐楹躺下,齐楹一点点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手松松地搭在执柔的腰间,另一只手梳开她鬓边的头发。
齐楹的指腹柔和,从她发间再滑到脸上。
他摸着她的眉毛、脸颊,最终又摸到了满手的眼泪。
齐楹终于笑了,眼眸微微弯着:“小女儿家,眼泪怎么这么多?”
这话他不是头一次讲,这一回是带着玩笑说的,他用拇指替她擦泪,一点一点,从鼻骨滑到腮边。他手指有些烫,脸上也带着不正常的晕红。
唯独眼睛还像过去那般太平又安宁。
“我都不敢想,我们执柔找到这里会吃多少苦。”他低着头,轻轻贴着她的额头,“能见你,我欢喜得不知要怎样才好。”
他的眼睛像是浸了水一样亮,倒映出一丝恬然的弧光。
他的语气总是这样带着似有若无的伤感,执柔又试探着想要吻他。
“你这女孩子。”他笑,“不像话。”
齐楹低着头,主动去找她的唇。
他的吻像是浮在半空的一片云,又软又轻。
深深浅浅地尝着,他轻轻松开她:“帮我把领口解开,好不好?”
“你知道的,我如今身子不好,你在我身边,我有些喘不过气。”
执柔伸手解开他领边的两颗纽子,齐楹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
“能不能和我说说,你是如何来的?”他笑着问。
“骑马。”执柔说,“从长安一路骑马来的。”
齐楹复述了一遍:“骑马?”
“嗯。”执柔见他难过,又改口,“其实不远的,我一路走走停停,没花什么功夫。”
齐楹不理她这话,伸手去解她的衣服。执柔慌着想躲,却又怕他身子难受,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齐楹的手已经探进她的衬裤里。
执柔的腿上有着没有长好的血痕,他指尖轻轻一碰,她便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他的脸苍白着,替她将衣服穿好。
齐楹不说话,执柔知道他心里不舒服。
“已经好了。”她说,“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齐楹轻轻摇头:“吃不下,先不吃了。”
他其实已经很难吃下什么东西了,除了用药吊着性命之外,精神都有些涣散。
他的眼睛低垂着:“我有点儿累,一会再和你说话,好不好?”
执柔的手轻轻贴着他的额头,她赤着脚踩在地上,从一旁的铜盆里拿出一块巾栉。
蘸满了水,轻轻贴在了齐楹的额上。
“你睡一个时辰,我来叫醒你。”执柔将被子帮他拉高,盖在他的下颌。
他微微弯唇,头轻轻点了点:“好。”
依稀的光从外面照进来,照亮他的脸颊与五官。
执柔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直到他的呼吸彻底平静下来。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他。
齐楹的头发顺着脖颈垂下来,身子无意识地蜷着,眉心微微蹙起,像是还有话没来得及讲完。这一捧天上的雪,好像随时都要融化在阳春三月里。
走出门,清晖满地。元享正靠着柱子,看向天边那一轮云雾后面的月亮。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执柔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
元享过去一直不大喜欢她,如今终于能对她有了几分好颜色。
“若不如此,你以为我是怎么来到他身边的?”
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带过了百般周折。
执柔说:“我为你开点药吧。”
元享轻轻摇头:“容貌都是外在的东西,惯了就好了。更何况,没人认出我,才是真的对他好。”
孤影成双。
他们俩沉默了片刻,执柔缓缓问:“东院住着的,是谁?”
“你应该认得她。”元享平静说,“是阳陵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