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银开口, 才刚刚启唇,眼底却无端红了:“云移, 你早就在这里等我了吗?”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一路拾级而上传到了沈云移的耳朵,沈云移闭上了眼睛,只剩最纯粹的听觉在捕捉桑银下一句要说什么。
桑银隔的远远地望着沈云移高高在上的模样,他竟是没有半分要下来的意思,一下子心头冷了几分。
“你……早就知道我身体里的魔种转移给了宸儿对吗?”桑银仰头,艰难地问。
沈云移深吸一口气,停顿了几秒,终是承认:“对。”
桑银盯着城楼上那黑曜石般的一点,眼睫轻颤:“你不告而来,又不告而别,从头到尾也是因为宸儿是吗?”
沈云移紧闭双眼:“对。”
就像证实了心中一直以来的想法一般,桑银苦笑了两声。
他早就觉得这一切都很蹊跷,自从那次大战之后沈云移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桑银,可是几百年后,在谢凉宸迫切需要一个造器师父的时候,沈云移却突然出现在了桑银和谢凉宸的视野中。
沈云移就这么一直待在谢凉宸身边,直到她获得了附灵卷轴,他却突然不告而别。
离开的前一天,沈云移还急匆匆地给桑银把脉……
这一切的真相都无声地揭开了。
“阿银,抱歉,我的确有很多事情瞒着你。可是你是否也有事情瞒着我呢?”沈云移艰难开口,“比如那次雷劫,那一刻只有鸿蒙洞天和长月山降下雷暴,雷暴将两个空间短暂地链接到了一起……
“阿银,那时候你在做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桑银一震。
他知道沈云移在说那个梦。
那个桑银一直不敢细想的,谢凉宸将自己按在一片血色花海中强硬地深吻着他的梦。
桑银迅速回忆起来,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好像感受到体内有什么剥离了出去,可是桑银怎么也没想到,原来那个感觉,是谢凉宸在转移他体内的魔种!
原来那根本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宸儿为什么要那么做?!
很多事情随之一下子明晰了起来——
十九年前,桑银在山脚下的小溪里抱起那个叽哇乱叫的小婴儿。
这个小朋友在桑银写下的众多方块字中一掌拍下“凉”字,又一掌拍下“宸”字,最后又咕叽咕叽爬到了“谢”字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那一天她有了自己的名字,谢凉宸。这个名字不是桑银取的,是她自己选的,又或者说,是上天注定谢凉宸这样选的,连姓都不随他,她一开始就有自己的名字。
十九年之后的某天,开启天门的反噬终于姗姗来迟,谢凉宸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忽然间开始操心起长月山的未来,忙活来忙活去,可是再回首去看,她做这些事的动机其实都不够强烈,就像命运一直时不时在她后面推一把似的,促使她一步一步都沿着命定的轨道继续走下去。
这就是命运的强大力量,无论多么努力地去开辟一条新的支流,最终还是汇入那一片海。
一切都是注定的,连谢凉宸替他入魔,也是注定的。
桑银眼神震颤,数次启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天上下起了绵密飞雪,他在簌簌雪声的掩盖中含着哭腔轻声问:
“云移,你有办法救宸儿的对不对?”
天空中除了嘶嘶的风声,没有其他声音,沈云移没有回答。
细雪一片一片落在桑银的长睫上,仍保持着晶莹,似乎不舍得融化,他就这么倔强地站在原地等着,含着泪光死死盯着门楼上的玄色身影。
“没有。”沈云移过了很久很久才缓缓说出这两个字。
桑银后退了几步,长睫上不舍得融化的白雪此刻因为他眼底汹涌的热气尽数融化,润湿了他的眼眸。
他早就知道答案了。沈云移不是神,他从来都没有消除魔种的方法,如果有,他根本不需要开启天门来救几百年前的桑银。
沈云移救不了他,更不可能救得了谢凉宸。
半晌,城楼之下传来一阵绝望至极的苦笑。
“吾曾以为她是上天赐吾的礼物,原来竟是替吾承受罪孽的?”桑银扯了扯嘴角,脸颊却落下一滴清泪,“她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对吗?是吾把她带到了这里?”
“不,不!”沈云移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开口,“是我,是我开启的天门,与你无关……”
“怎么可能与吾无关?!”桑银第一次大吼出声,这一声如同美玉崩裂,往日清润平和的声线此刻化为靡粉,将这辽阔天地都要撕开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