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在香灰中咳嗽了声,嘴里依旧喃喃:
“苗疆降神明,轻昀庇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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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绥走上丛林的幽径,脚步很慢很慢。
雨后的环境潮湿,空气中都带着点树叶腐烂后的味道,前两天受伤的膝盖也跟着隐隐作疼。
他有些迷茫了,在自我怀疑中反反复复。
敢情他骂了这么久的“神明”就是自己?
他骂过什么来着……
祈绥越想越难受,双手揣进兜里,低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烦死了烦死了。
回去一定要找迦南打一架撒撒气。
再敢怼他,头给他打歪!
天色已晚,祈绥刚到吊脚楼楼下,屋子里没亮灯,估计着迦南不在家。
刚要上楼,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银铃撞击声。
由远及近,少年急迫的嗓音从身后传出。
“绥绥!”
祈绥刚一回头,立刻被冲上来的人抱了个满怀,脸颊贴在冰凉的银片上。
清冽的甘草味盈满鼻腔。
祈绥的心也跟着摇摇坠坠。
迦南伸手,指尖触摸在少年的耳垂,因奔跑过度,此刻胸膛还在不停地起伏。
“绥绥,你大早上的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午饭你没回来,晚饭我都热了两遍了。”
像是幽怨,又像是委屈,可怜巴巴的。
“迦南……”
祈绥哽咽,瞬间没绷住,眼泪跟着掉下来。
“迦南,我不跟你吵架了,我们和好吧。我现在好难过,你哄哄我,哄哄我好不好……”
“怎么哭了呀?不吵了不吵了,都是我的错,是我说话重了,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迦南一着急,赶紧把人捧起脸来看。
“谁欺负你了?”
脸上花得一塌糊涂的,哭得丑死了。
看到少年唇瓣上微微的肿起,瞬间窜上怒火,“贺沧那家伙亲你了?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他就说,贺沧这小子成天喊着要带绥绥离开苗疆,绝对是不怀好意!
迦南作势就要去找他算账,被祈绥一把抓了回来,解释道:
“没有,我自己咬的,我今天没去找他。”
“那你去哪儿了?饿不饿啊?”
迦南屈指擦掉少年脸上的泪痕,心疼得要命。
祈绥看着眼前的人,刚在祠堂的字字句句仿佛在心间扎了根,怎么也忘不掉。
少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情绪彻底崩溃。
“迦南,你们世世代代供奉的神明是我,你们三年一次祭祀的神明是我,那个生吃活人的怪物是我……”
“你说什么?”
迦南听得云里雾里。
祈绥唇角弧度控制不住地往下压,眼泪从眼角流下,又顺着下巴掉在少年的手背上。
“我的意思是,苗疆子民供奉了千万载的神明是我。那个害了无数人的邪物,是我。”
第112章 小心!苗疆少年他绝非善类(10)
迦南微微屏气,眼眸在波涛中快速地翻涌起浪,惊起骇浪不止。
捧着少年的手逐渐分开又合拢,眼泪顺着纹路钻进掌心里,又冰又热。
祈绥以为他还没听懂,又准备复述一遍。
“迦南,你献祭的不是别人,是——”
余下的话被尽数堵在了唇齿间,眼泪的湿咸弥漫,吊脚楼外也跟着下起细细密密的雨丝。
祈绥推了推人,哭腔还在,“你干嘛?”
“不是哄你吗?用嘴哄不如用嘴哄。”迦南说。
“……”
祈绥一下子就哭不出来了。
太破坏他酝酿这么久的气氛了。
少年屈指,抚去他眼角的湿痕。
卷起衣袖将他脸上的泪水全部抹干净。
他一字一句万分认真地说:
“绥绥,苗疆部落信奉千万年的神明是你也不是你,他们将你供奉,祈求万年安宁,是他们一厢情愿。
人类的愚昧无知,让他们在封建迷信中止步不前。他们为神明献祭,可从未问过神明是否愿意。”
祈绥唇瓣有些疼,眼眶也酸酸胀胀的。
纠结道:“可他们为我献祭,我——”
“你一无所知,神性仍在。献祭的是一幅没有生命的画,是他们的愚昧,不是你。”
迦南俯身,将少年拥入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几乎是揉入骨血的用力。
“而且,如果我当初献祭的是你,那我心甘情愿。”
“这件事你一无所知,他们不该成为你胡思乱想的羁绊,你没有错,你听到了吗?你没有错。”
他没有错。
对啊,他明明没有错。
祈绥成功被洗脑,转念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我……”
剩下的话又被堵住了,祈绥被亲得晕头转向。
脚一软,被人托起靠在了后面的墙上。
“迦南,我还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