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能地捏了一下腕间红绳,片刻后才转身,眸光沉沉地看着蔺家主。
两人对视着,过了片刻,蔺难舟撇开目光,一言不发地跟上去。
很快,将老人安置好后,医生便离开病房,只是走前还略带担忧地看一眼蔺难舟,隐晦道:“老人身子骨不错,好好将养着,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没问题……”
所以,别说什么带刺激性的话了。
蔺难舟瞥他一眼,嗯了一声,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病房中安静下来。
蔺家主将人叫过来,可目光却落在窗外,他看着已经开始落叶的梧桐,空荡荡的手腕抽痛了一下。
他想起那天在疗养院无意中碰到的少年。
最开始是幻梦一样的喜悦,可这么多天再没见过,又让他禁不住疑心,是自己熬这么多年,终于产生了幻觉。
那个孩子……早应该没了才对。
“你手里的东西,我不会碰。”
年轻的男人长身玉立,握着腕间的红绳,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血缘意义上的爷爷。
他知道蔺家主特意将他叫过来,究竟是想说什么。
无非就是那一辈子的家业,那一大堆可笑的、扶不上墙的烂泥。
蔺难舟的声音冷冷淡淡的,说不清是警告、还是单纯的陈述。
他说:“但是,如果你想交给你那些儿子孙子……”
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那就别怪我抢过来了。”
老人闭了闭眼,对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提出置喙。
他望着已经成人的长孙,姿态失去一贯的强势,甚至主动露出几分弱势。
他已经老了。
此刻的他,倒像是个完完全全为晚辈考虑的长者了。
“我听说,小泽找了个男朋友……”
毕竟刚经过一番抢救,说起话来,难免疲惫,可他还是强撑着。
他早就料到老二老三斗不过蔺难舟,唯一意外且担心的,却是这个孙女。
想到前几天才得到的消息,蔺家主深深皱起眉。
她找的那个男人,在飞文的风评可不算好。不择手段、利欲熏心……
小泽玩不过他。
想想A市当年的邵家……小泽不能步那后尘。
蔺难舟扬眉,倒是没想到蔺家主会提起这个话题。
毕竟,这件事,就连他,都是前两天才调查出来的。
不愧是扎根C市一辈子的蔺家主,哪怕老了,退位了,手里什么都没有了,也有人争着抢着挤破头,将消息往人手里送。
他像是觉得有趣般,轻轻笑了一下,语带嘲讽,“您眼花耳聋,手倒是伸得很长。”
蔺家主没理会他的试探,只是静静地与长孙对视着,说:“我放不下小泽。”
“放心不下?”
蔺难舟饶有兴味地咀嚼一遍,等着老人的下一句话。
“嗯。”老人像是很疲惫了,说:“她今年也才二十二岁……那些事情,和她无关。”
“……不管怎么说,她是你妹妹。”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蔺难舟冷下脸来,他毫不相让地与蔺家主对视着,说:“我没有妹妹。”
胸口像是窒息般抽痛了一下,但蔺难舟已经习惯了。
他只是更紧地抓住藏在袖中的那根红绳,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告诉蔺家主:“这件事,与我无关。”
话音落下,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已成人的长孙,最后,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像他的长子。
老爷子望着那背影,终于缓慢地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自己空荡荡的左腕上。
……
九月一号,是周日。
谢家却一大早便行动起来,李姨王叔再一次摒弃前嫌,依依不舍地给林桥做开学前最后一顿家中的饭。
谢执也难得没出去晨练,手执一本书在客厅等他。
就连还趴在猫窝昏昏欲睡的碰碰都被扒拉起来,由林桥抱在怀里。
洗漱完毕,林桥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扛着昏昏欲睡的碰碰,走到楼梯最尽头。
家中其实有电梯,但两人都很少用。
这次也是因为带了行李箱,才启用一下。
到了一楼,他抱着碰碰,认认真真地挨个和家中人问早安。
谢执起身,错手接过箱子,放到门厅,同时目光垂落,擦过林桥的左手无名指根。
那里空空荡荡。
不打算带到学校去吗?
也好。
虽然大学包容性很强,但已婚的身份还是稍微奇怪了一点。
这是没必要经历的事情。
更何况……
其实,对于在林桥的同学面前,扮演一个“兄长”这件事,谢执还是很感兴趣的。
用过早饭,林桥依依不舍地与还留在家中的王叔李姨告别,又亲亲碰碰的小脑袋,捏捏粉粉肉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