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荀桉的肩膀,他看见地上躺着一只完全被贯通了腹部的雪雉,浑身纯白的羽毛破败不堪,辉绿蓝色的尾羽也整根折断了似的,连带着泛紫的末端一起覆满血污,身下的枯叶与冻土皆是暗红一片。
西里厄斯以为小巡护员会哭,啪嗒啪嗒淌眼泪的那种,就像之前一边开枪一边哭那样。
可他没有,原本弧线柔和的侧脸轮廓似乎被雪地冷光反打上了成熟的阴影,尤其是那锋利的下颌线,仿佛经过刻刀修削似的,在他微微昂头望天的时候,与整个大地形成了一道微妙的平行线。
或许他害怕的,从来都不是自然,更不是直面生死……西里厄斯心动刹那,从荀桉那双映满天光的琥珀色瞳仁里,竟读出了一丝既冷漠却又慈悲的神性。
“西里厄斯,我需要回密林清点一下黄腹角雉。”
方才的那只走地鸡?
西里厄斯脸色晦暗:“你是觉得事有蹊跷,密林里的动物怕冷,所以不可能主动往后山飞。”
“是。”荀桉吸了吸鼻子,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扔掉手里的枯枝,再没管倒在血泊里的雪雉,因为很快就会有食物链上端的猛兽闻着味道过来。
不需要像捡拾捕兽夹那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向西里厄斯。
啊这——西里厄斯离他不过半米,怀里满满当当一堆破废了的铁钳、夹片、丝索,杂七杂八各种玩意儿。
见他扭过头来,还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似乎以为自己没经过同意,擅自搜罗起这些东西又犯了什么低级错误。
荀桉:……
见面的第一天他似乎还有点高冷来着。
小巡护员看着当初用来打招呼的绅士手如今正面不改色地兜着一堆垃圾不撒手,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唔,原始星它,风水不好降智吗?
最后还是荀桉揪了根树藤,用匕首削掉倒刺,把那些零零碎碎的捕兽夹串成一条,斜挎到了他的身上。
虽然西里厄斯全程黑着脸,但自始自终却也没有拒绝。
转眼间又被荀桉闷着头甩了快五十米远。
两条长腿像摆设一样。
某人的脸更黑了,而且他根本不能理解,那只妖艳的走地鸡为什么去而复返,还贱兮兮地贴着他的脚东倒西歪?
他这张全帝国公认的禁欲脸在原始星上就只能吸引这些奇奇怪怪、花枝招展的臭恶东西吗?(家养的荀呦呦除外……)
顶着那张面具似的花脸,时不时诡异地抖动下肉角和肉裙,鲜艳的翠蓝色与朱红色交织在一起,晃得人眼花缭乱。
西里厄斯步伐加快,它也随之加快,西里厄斯突然停步,它也原地蹲下,歪着脑袋扑棱扑棱翅膀,朝着他眨眼放电。
西里厄斯:……你瞧上我啥了,我改。
荀桉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扭头察看,下一秒就看见了黄腹角雉在向西里厄斯求偶,艳丽的肉裙疯狂甩动,大有原地螺旋升天的架势。
西里厄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抬脚就想把这狂魔乱舞的鸡崽子踢远,谁知刚试探性地把脚外挪一寸,荀桉就掉头回来了,并且以一种打量神奇物种的视线打量着他。
“你,不回应一下?”
西里厄斯:“……没兴趣。”
喳喃——
某山鸡身形一顿,胸前彩色的裙带也不舞了,翠蓝色双角蔫嗒嗒垂下在脑门上,挺着棕黄色的腹毛,从西里厄斯脚边硬生生挤了过去,一头扎进密林。
荀桉没笑,但上扬的唇角已经暴露了内心。
他抿了下嘴强行遮掩,然后兔子似的一溜烟绕过西里厄斯,兜了个大圈追上那只飞速消失的黄腹角雉。
西里厄斯脑壳一疼,咬了咬牙,拖着完全麻木的腿认命般跟了上去。
这小巡护员怎么就意识不到自己认不得山路呢……他怎么就这么没有眼力见呢???
他喵的,来都来了,还被不同物种的奇怪东西色//诱了,回不去了!
原始星的密林深处全是虬结交错的树根,青苔随处可见,藤蔓犹如蟒蛇蛇身那样粗壮,蛛网似的通达四处,荀桉借着手臂力量迅速攀上一颗参天古树,站在粗壮的树枝上俯瞰四周。
然后开始一根一根地掰手指,一只,两只,三只……
全原始星上的黄腹角雉加起来也不过四十二只,它们本该是划归领地各自生存的物种,但迫于原始星的杂糅生态,天敌防不胜防,只得集体改成群居。
荀桉到原始星的第一个月,就发现了这处隐秘的聚居地,之后再每次经过,都莫名有种在深山老林里盘了个鸡圈的感觉。
西里厄斯左右爬不动树,盘腿靠坐在树根上,头顶被层层叶片无缝遮盖,通透的淡绿色光晕轻轻柔柔笼在身上,仿佛有种置身营养舱的错觉,呼吸间都没了憋闷,还叠加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