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
大钟响了起来,季云漫的心里跟着数,一下、两下、三下....八下、九下...“咚——”随着最后一声钟声停止,总共九下。
九点已至。
她的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说:“时间不早了,我、该进去了。”
段亭泛将她凌乱的头发顺在耳后,温生道:“延安等我,我一定回来,等我回来,我们就在延安补办一场婚礼。”
婚礼这件事,季云漫从未想过,失明那几年不敢想,而自从嫁给段亭泛之后她就没想过。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改嫁,随便找个男人给他生孩子”季云漫的语气有几分威胁,看到他脸色僵硬后,她平了一上午的嘴角终于看到一丝弧度“我和你开玩笑呢,我一定等你,不管多久都等你,行了,我该进去了,照顾好自己。”
段亭泛欲言又止:“好。”
她转过身,忽然有一滴泪落在了手背上。
此时,单行也从里面小跑着出来,接过季云漫手里的行李箱催促道:“三少奶奶,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快进去吧。”
“走吧...”季云漫低头将眼泪擦拭掉,快着步子跟着单行往里走,不敢回头。
段亭泛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背影,心里的思绪泛滥,可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不能把这些情绪排在第一位。
上了火车后的季云漫坐在窗边,看着车窗外站台上的人,纷纷都在和自己的家人,朋友告别。
她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人生就是一场告别,或早或晚,或生或死,只不过,有的告别会再见,有的告别是离开罢了。
车里的段亭泛在上海站的门前久久未离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伸手挂断,余光看见副驾座位上有一条崭新的围巾,和一张字条。
他拿起字条,慢慢摊开...
【亭泛:
第一次听见你声音的时候,我就开始幻想你长什么样子,后来没想到你却成为我生命中除了爸爸以外最重要的男人。
很开心能成为你的妻子,在这个战火连绵的年代让我有家可去,有人可等。
你总是怕我照顾不好自己,可你却不知道,其实我更害怕没有我在你身边,没有人照顾你。
国难当前,我深知我们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可也没有任何一位妻子能够坚定不移地送自己的丈夫上战场,所以,请你一定一定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
我听说,延安的风景很美,等抗战胜利那天,我希望和你牵着手,一起丈量美丽的延安。
我从来不是一个擅长告别的人,可爸爸曾经和我说过,人生的后半场就是告别,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等我们下一次见面,我再慢慢地告诉你,你一定不能嫌我烦。
季云漫】
合上信纸,他拿起她新织的灰色围巾,紧紧地捂在了胸前,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可他唯有护住国,才护住她。
过了很久,他启动车辆,驶离车站,消失在上海夜色中...
在上海唯一的遗憾,是留下了邓良方,而此刻,他的存在已然不是重要的事了。
1937年春。
“日本扬言三个月内粉碎中国!日本扬言三个月内粉碎中国!扬言三个月内粉碎.....”,某天清晨,卖报声传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街上随处可见的战车和逃难的市民。
火车站的窗口挤满了人,离开上海的车票一张难求,各大银行纷纷盘点清算,所有的商行闭门谢客,一片凌乱。
谁都没想过,昔日的上海歌舞升平,如今也像一座硝烟之地,让人逃离。
终于,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全面爆发,二十八万日本兵大举进犯上海,在日军的猛烈炮火中,上海市中心毫无遮蔽地暴露在日军机之下,浓烟滚滚。
所有的年轻男儿都上了战场,家家户户都往西南方逃,所有的桥梁、公路被日本人尽数炸毁,那些逃不掉的人,每天都提着头过日子。
消息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远在千里之外的季云漫也不例外,在延安落脚已有数月,距离上一次收到段亭泛的来信已经是两个月之前了。
延安不比上海繁华,可这里没有战火声,有些时候,会安静得让人害怕。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旧友新事
延安。
“您慢走...”宋茹送完客人,折返回院子里,看见季云漫坐在桌前,便走过去:“这客人是一天比一天少,在这样下去,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季云漫手中的针愣了下,然后看向身后坐在轮椅上的段景山,他虽然还不能说话,但精神却比之前好了许多,薄唇叹道:“关关难过关关过,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是这么说...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前线退下来的伤兵,亭泛也两个月没来信了,我是真的害怕,侬说要是亭泛他...”宋茹顿住,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便没在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