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逃命,此刻的段亭泛更像是雨中漫步。
所以,刚刚追他的那些人,根本不会往他这边看,而是朝其他的小巷子追了进去。
段亭泛的心不免松了一口气,他撑着伞,低低的看着她的侧脸,和她并肩行走的短短几步,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不曾发出声音。
“我没记错的话,妙春堂是个医馆吧?”他说。
“是,我就是去扎银针的,爸爸说,我这个眼睛只要坚持扎针治疗,就一定会好。”
“你这眼睛...不是天生的吗?”
“不是,以前我看得见的时候,我也是个手艺特别好的裁缝,后来生了一场病,高烧不退,这才把眼睛烧坏了。”
段亭泛听完后,手里的伞柄握得更紧了些:“你爸爸说的没错,你的眼睛一定会好的。”
“谢谢~”
走到妙春堂门前,段亭泛刚想开口提醒她,就发现她手里的盲杖已经先一步停下来了。
段亭泛静静地看着她移动盲杖,敲了敲右边的铁桶。
“咚咚”铁桶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是这儿。”季云漫笑起来:“我到了。”
段亭泛诧异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到了?”
“因为我每周五都会来这里扎银针,这个铁桶是谭大夫特意给我放在门口的,他说只要我敲到了铁桶,就证明我到了。”
“好,那你快进去吧,谢谢你的伞,我先走了。”段亭泛将伞收起来,递到她手里。
“诶~你的衣服~”还没等季云漫说话,段亭泛就已经跑远了。
他的脚步声很急,似乎有什么急事一样,季云漫手里撰着他的外套在心里叹道,只好以后有机会再还给他了。
傍晚。
季云漫把洗净的西装外套晾在了阳台外面,没想到还是被路过院子的季学林看见。
季学林仰头看了一眼,这衣裳明显是个男子的,为了看得更清楚,季学林乘了一碗刚刚煮好的姜汤,给季云漫端到了楼上。
“咚咚~”他敲响了阁楼的门:“云漫,睡了吗?”
“没有,您进来吧。”季云漫转身,面向房门。
季学林推开房间门,只见这时的窗户已经被女儿关了起来,他边走边说:“今天淋了雨,爸爸给你熬了一碗姜汤,喝了赶紧睡一觉,别到时候感冒了。”
一股刺鼻的生姜味钻进季云漫的鼻腔,一时间她面露难色,撒娇道:“爸~我能不能不喝啊。”
“不行,赶紧喝,喝了我要把碗带下去洗了。”
季云漫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一口气把姜汤全部喝了下去。
季学林接过空碗,隐隐地看了一眼窗户外面那件西装外套,是男款的没错,而且看这个面料,应该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
季学林心中虽有疑问,但他也没有多问,毕竟女儿长大了,有些秘密也很正常。
要说整个弄堂里,季云漫最不‘喜欢’的就是隔壁的何大婶了,她每次只要碰见季云漫一个人看店,就会难免叨叨两句。
今天,她又来了。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今天还搬了一张凳子,直接就坐在了季云漫的身边。
她说:“你现在长得是越来越像你妈妈了,想当年,你妈来上海念书认识的你爸,你爸一眼就看中了她的长相,这才有了你。”
她又说:“可惜啊...你妈她命不好,还没看着你长大呢,就走了。”
她还说: “要我说啊,你的命也不好,你说这年纪轻轻的,眼睛就烧坏了,以后的路那么长,这该怎么办。”
她继续说:“你说你爸也奇怪,你家又不差钱,怎么就不能找个好一点儿的医生给你看看眼睛呢,现在这世道又不太平,我听说,这几天日本人又开始搞事情了,你这眼睛这样下去,也太不方便了。”
季云漫闭着眼睛,手里紧紧地握着盲杖,不想做声,也不想反驳,毕竟何大婶也是个可怜的人。
她的丈夫和儿子前两年上了战场就没回来过...后来她的精神也出了一些问题,所以季云漫更多的是默默忍着...
何大婶说话的间隙,季云漫恍惚好像又听见了那辆小汽车的声音。
这时,何大婶突然起身惊讶道:“咦?这不是前几天那辆小轿车吗?”
何大婶的反应,让季云漫确信,她没有听错。
一时间,小轿车又被弄堂里的人围了起来,大家像看一个稀奇玩意一样对着轿车指指点点。
段亭泛刚刚下车就看见了霓裳记二楼阳台上挂着的西装外套,是他昨天披在她身上的。
他下车,目的明显地朝季云漫走过去。
不一样的是,季云漫今天只听见了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个司机没有来,她起身,试探性的喊道“香云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