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朵里塞着的耳机随机播放着日推曲目,打着哈欠在暖意融融的阳光下走哪儿算哪儿。
*
游淮是被电话催着去画廊的。
最近在办一位小众画家的画展,对方的画风阴郁,色调只用灰白黑三个,要么是摔死的鸟雀要么是挖开的心脏,这位画家联系游淮的时候说,死亡也是一种艺术。
游淮觉得他说的也有点道理,但没想到第一天就让他这个消极怠工的老板不得不赶过来处理纠纷。
是周末带小朋友来少年宫游玩的家长,看见画廊门口摆着的免费观展几个字,就带着小孩儿进去了,哪知道画风这么阴暗,小朋友吓得瞪圆了眼睛,家长第一个不干,和站在画作前欣赏的画家争吵了起来。
一个说对方不懂得欣赏艺术。
另一个说对方损坏祖国未来花朵的心灵。
谁都有道理,工作人员愁得眉毛都变成了八字,只能给老板连环call,听见门口悬挂的风铃声,立马扭头看过去,然而见到的却不是老板,而是一个捧着咖啡戴着耳机的漂亮女人。
她敞开的白色外套里穿着职业装,对画廊中心发生的争执视若无睹,只有些好奇地看着前台竖起的二维码,问一脸愁苦看过来的工作人员,“真的是免费吗?”
陈茵是没见过有哪个画廊名字随意到这个地步的。
——因为所以。
最离谱的还不是名字,而是旁边接着的一小串字:没有科学,只有艺术。
陈茵当时觉得,搞什么,这么酷?
走进去后就被一幅画吸引了注意。
是一只被笼子网住的鸟。
黑色的血液从它翅膀往下流淌,落在地上成了另一只被肢解的它。
天空和地面似是倒了过来,天是黑的,地是白的。
旁边写着这幅画的名字:《腐生》
像是个黑色幽默,这幅画、画名,以及处处透着阴郁味道的画廊,还有在画廊里吵得不可开交的人,都让陈茵觉得挺有意思。
她摘下一只耳机,更想听清那边究竟在吵些什么,就听一直劝冷静两个字的男店员惊喜地喊了一声,“老板!”
陈茵的目光是慢了一拍。
在所有渴望被支持的辩论声中最后一个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游淮。
距离昨晚的同学聚会过去还不到12小时,游淮最后留给她的黑色车轮胎仍记忆犹新,陈茵这么多年唯一没变的就是记仇。
这会儿看着游淮除了惊讶之外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双手插兜站在鸟雀的残肢之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关了唱出第一句歌词的音乐。
处理纠纷对游淮来说算不上难事。
在他爸一意孤行非让他把画廊和书店都开在少年宫,他就知道以后的麻烦日子绝不会少。
耐心听完两边的话,然后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拿了一袋玩具的家长满意牵着小朋友离开,气鼓鼓的画手拿着音乐会门票同样缓和了脸色离开大门。
请来的店员小宇鼓掌说老板大气。
游淮只略微勾唇,配合对方指了下前台,“你也可以回到原位了。”
小宇却指指仍然站在那里的陈茵。
这是没有解决的最后一个麻烦。
周遭全是黑色,那些画作压抑让人喘不上气。
有一瞬间游淮忽然理解了家长的执着,似乎确实有些不利于祖国花朵的心理健康。
死气沉沉地像是他和陈茵之间的关系,要死不活,怎么都不够彻底。
他站在原地一时间没动,目光闲散地从她身后画作来到她身上。
说起来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受这里艺术气氛的熏陶,陈茵竟然觉得游淮的视线冷淡却浓稠。
头顶的惨白灯光变成ktv里暧昧流转的频闪灯。
他们之间用目测大概要行走数十步才能到彼此面前。
分手后无数次复盘两人恋爱到分手的细节,陈茵都觉得自己总是率先收回视线,总像率先投降的那个人,所以她现在一直看着游淮,用比对方更气定神闲的姿势站着,哪怕是在他的地盘,也摆出了一副气势很足的样子。
直到门外雷声轰鸣,一场阵雨突如其来,噼里啪啦地打碎了原本的晴天。
没带伞的陈茵才微微一愣,视线下意识看向屋外后心里才咯噔一下。
又输了。
小宇给陈茵端来咖啡,“我们老板说,你可以等雨停了再走。”
陈茵接过咖啡礼貌道了声谢。
小宇却没走,一直盯着陈茵看,看得陈茵都有些莫名,问他,“我是第一个这么倒霉进来看画结果被雨困在这里的?”
“没没没。”小宇紧忙摇头,回头确认了一眼老板不在,才弯腰跟陈茵说,“你是第一个被我们老板允许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