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直按照现在的状况发展下去,不出一两年的时间托比便会向我求婚。伊维塔那边,只要在毕业之后分掉就好了,我有把握让别人喜欢我,当然也有办法让她讨厌我。莱纳德更是容易解决,我只要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频频顶撞他,不再当他心中那个百依百顺的“缪斯”,他便会迫不及待地主动甩开我。和托比一起生活三年后,找个借口把婚一离,那之后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由的人了。
一路上得意地思索着未来的走向,我不久便到了伊维塔家。自从和伊维塔谈恋爱之后,她经常要求我来她家过夜,我也不敢忤逆什么,生怕一拒绝她就会收回慷慨解囊的决定。按下门铃前,我拿出包里悄悄买的和她同款的香水,洒在自己的脖颈之间。我不希望她在我身上闻到别的味道,怎么说她也是我的金主,虽然从未明确地谈过我们之间是唯有彼此的关系,但这点假作忠贞的自觉我还是有的。
不得不说,三个人之中,我最对其感到愧疚的便是伊维塔。她认为我们全心全意地陷在热恋之中,殊不知我只是怕她不肯再出钱。
有天晚上我们去了格兰戴尔(Glendale)的一个小山包上喝红葡萄酒,我靠在她的肩头,才知道原来她早在新生入学指导日那天就看上我了。那天我扭头和她眼神碰上,用嘴型夸赞她的美貌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心动了。之后我有了男友,她默默地将这份喜欢藏在了心底,只和我当朋友。有次她和我打电话,告诉我爱会让人唱歌也会让人痛苦,她庆幸我的爱情是前者之时,其实那个后者,说的就是在单恋中的她自己。
在她向我娓娓道来这和我终于“两情相悦”之前的暗恋心路历程时,我的内心没有喜悦,没有厌烦,甚至没有一丝波澜。我听着她口中那个聪慧、美丽、有天赋、努力、善良、方方面面都完美无瑕的我时,只觉得她在说另一个人。伊维塔的爱是热烈的,她从不吝啬于表达她浓浓的爱意, 不管是口头上还是肢体上,都是会让一些人招架无力的。
我对女人的身体并没有欲望,纵使伊维塔美得惊心动魄,也只能让我不感到排斥罢了。有时手搭着她的肩膀,她亲吻我的小腹,我会想如果我是个男人,这该会是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艳福。但伊维塔是深深眷恋着我的身体的,这和托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托比是一个不大在意性的人,在第一次兴味索然地发生了关系之后,我们一起躺在床上的活动便只有看电影了。比起性,托比更喜欢带着我到处逛街,买衣服、逛艺术展、看话剧,或者在帕萨迪纳一个街角的一家冷冻酸奶店里坐一个下午,聊聊电影,观察来往的行人。
托比醉心于商场的橱窗设计,经常驻足于某个明亮的窗口前,指着某处设计说想要在我和冯喻晗的剧目置景中加入类似的元素。这让我和他之间的相处并不煎熬,反倒还蛮有趣——不用在床上假意承欢的感觉是轻松的,我有时都担心这桩买卖是不是便宜得过了头。
至于莱纳德,我们之间除了亲吻便什么也没发生过。我没和他单独去过他家,他也没来过我家。我们默契地对性事避而不谈,不知道他是怕万一有一天我们反目了我拿这个当把柄去学校告他,还是因为他认为我是个中国女孩,过于传统不可能在婚前亲热。无论是哪种原因,我都乐得清闲。
第二天下午,出门去看彩排之前,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打消了伊维塔想看看我写的故事的念头。她知道和冯喻晗的剧目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当然没法让她看,但她想看看还没有被要求在同学之间传阅的、我提前写了的莱纳德那门课的剧本,就是我和夏浚译的故事的剧本。我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下个学期伊维塔总是会在课上读到的,但我就是不愿意提前给她看——和她在一起之后,我对她想要多多了解我的心情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抗拒。
我仔细想过,可能是因为我从前的金主们都从未有过这样的要求。那些男人,他们觉得手臂上能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就足够了,只要我能装出一副天真烂漫女大学生的样子,他们才懒得理我的灵魂到底是什么颜色。但伊维塔不同,她想要的并不是一个美丽的花瓶,她真的拿我当一个“人”来看待,想接近我内心里最柔软最痛楚的那一部分。这让我警铃大作,求生的欲望使我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对她这种行为的反感。
我不禁想到,福宝从未对我写的东西产生过兴趣,他要求看看我写的故事是在我告诉他冯喻晗想要和我见面之后——他只在乎被别人认可了的作品,并不在乎我想表达的东西。这么大的一个“他不爱你”的警示牌我竟然没看到,我在照片墙(Instagram)上看过一句引言:“当你戴着恋爱滤镜看人的时候,所有的红色警示旗子在你眼中都变成了玫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