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的开始,这是个与那片大陆的一切都毫无瓜葛的全新的开始,我默念道。故乡已经被我玩脏了,积攒了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就让一切肮脏都留在过去吧。虽然和其中一些男人保持联系还能使我获得一些钱财,但我实在不愿漂洋过海地将旧生活的鬼魂带入新生活中。
车行驶了四十多分钟才到达我预定的公寓,期间我很困,但是没敢睡着。一是怕司机不是个好人,我紧紧盯着谷歌地图的导航,生怕他有一点偏航;二是现在才上午十点,如果白天睡多了怕晚上睡不着,时差倒不过来。
洛杉矶的阳光实在刺眼,在高速路上路过市中心的时候,几栋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出夺目的光。我好似恍然回到了深圳,一颗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但是,等车转过弯,展现在眼前的便是山谷里铺散开来的低矮楼房,白色的外墙顶部盖着浅土橙色 的屋顶,绿树掩映,安静地坐落在层层叠叠的山坡上——我长舒了一口气,这是洛杉矶,离夏浚译已经隔着一个大洋,我不必害怕。
我录了一段视频发给李菲菲。她没有回复我,也没回复我落地时跟她报平安的信息。昨天出发前她没有起床和我说声再见,我在日本转机时给她拍了一个免税店的米菲玩偶,那是她很喜欢的卡通形象,她也没理我。
我知道她并非冷漠。恰恰相反,她其实是因为太难过我的离开,才会用这种方式去逃避内心的情感。李菲菲的生命中充满了获得,只经历过两次失去:一次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次便是这回失去养女。她虽然天真烂漫但并不愚蠢,她隐约能意识到我的离开意味着什么。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比夏浚译更加清楚我不会回去了的事实。
看向窗外陌生的景色,想着已经逃离的那片陆地,我顿觉恍如隔世。
我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花了不过三天就将在洛杉矶的一切都置办好了——房屋合同、电话卡、银行卡、保险、生活用品、租车……我租了一辆二手的玛莎拉蒂,白色敞篷。前任主人将其保护得很好,几乎是全新的外观,看上去远比我实际付的价格值钱。
选这种车并非仅仅因为我爱慕虚荣,还因为只有开这样的车,才能引来更多男人的喜欢,也能降低有些小钱的男人们的警惕。如果说在情场上历练的几年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男人虽然喜欢控诉女人拜金,但他们在有钱人面前的模样比谁都更孙子。
我不需要爱情,不需要灵魂伴侣,我要的是一个有美国国籍的人的求婚。作为一个来三流影视学院读编剧专业的传媒类学生,我不会异想天开地认为自己能通过工作或者人才签证留在美国——虽然我写作天分不错,也爱写点东西,但洛杉矶遍地都是郁郁不得志的有才作家。要在对处于鄙视链底端的亚裔硕士留学生的歧视中杀出一条血路,和那些母语就是英语的人竞争写作,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更何况,无论是人才还是工作签证,都是要隔几年就更新一次的。只有找人谈恋爱结婚,才是我有绝对信心能做到且能一劳永逸的事情。我只需扮演三年尽职尽责的妻子的角色,之后便可以提出离婚,拥有自由自在地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生活的权利。
我仔细地给理想中的未来丈夫做过侧写:他不需要特别有钱,毕竟太过有钱的美国人超出我的认知范围太多,我没有全然的信心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掌控住。他只要能保证我日常生活的开销,并在离婚后不至于拖欠赡养费就可以。加州的离婚法偏向女性,说不定我还能将他的房子据为己有。那样我便可以居有定所,坐拥一笔无需挪动的存款,每个月有稳定进账的生活费,过上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日子。到时候,我想写东西就动动笔,不想写了就出去旅行。我不必再费心装什么懂事的女儿、可人的女友、温柔的妻子。我将会毫不掩饰地成为原本的我,且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惩罚。那日子,想想就美哉。
洛杉矶不缺这种不上不下的男人。他们每个月拿着家里信托的钱,来这儿追求前途渺茫的演员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偶尔去几个试镜,但大多数时间在吃喝玩乐。他们都有一颗无处安放的虚荣心,喜欢通过约会少数族裔来标榜自己的政治正确和思想新潮。
虚荣的人最好掌控,因为我就很虚荣,知己知彼,我门儿清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不会吝啬对他们的夸奖,也会适时皱眉让他们努努力,去赢得他们已经习惯了的不可或缺的甜头。等到属于我的那个“不得志但家里有钱的演员预备役”出现时,我一定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他,拿下我未来的美好生活的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