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清闭了下眼,试图缓解下头重脚轻的感觉和愈演愈烈的耳鸣,她保持直立的体位站在原地,任由他们跪着,“就因为你们刻意隐瞒,外科的李主任职业暴露了,如果真的感染……你们知道他每年要做多少台手术吗?能挽救多少人的生命和家庭……”
程云清说不下去了,尽管报备后,院感科很快就送了第一阶段的阻断药过来给李遇,但要一个月后才能检测出结果,那就意味着这个月普外排他手术的那些病人全部都要顺延或者换人来做。
如果届时检查结果是阴性,就基本能排除感染,如果是……虽然几率很小,可一旦发生就是百分百,她都不敢想这种后果。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本来该是她承受的。
而更令程云清意想不到的是,两位老人向她下跪的这一幕,被角落里自媒体的摄像头记录下来,次日就在网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一段不足十秒的远距离拍摄视频,没有写明前因后果,却因为画面足够有冲击性被曲解为当下医患关系紧张的根源之一,耸动的大字报图文并茂地从各个角度解析批判了程云清面对病患家属时的冷漠态度。
程云清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偷拍了的事,还是江恬发现后拿给她看的。
她打抱不平道:“他们都是为了热度乱写的。什么年轻女医生眼高于顶,对病人的苦难无动于衷,他们自己要下跪的关你什么事啊?”
江恬把电脑转过来,“还有这个,说你急诊时擅离职守?打电话到院长热线投诉也不了了之,胡说八道。”
程云清垂眸看了下网页界面,她倒是对这件事还有印象,当时那个人的手指被门缝夹了,她接诊后刚做完初步处理,开好片子,就临时被叫到一边看个坠楼儿童的脑CT,晾了那人大概有半个小时,后来就被投诉了。
为此,她曾经专门写过书面的情况说明,没想到现在又被扯出来。
江恬噼里啪啦在键盘敲下几行字,嘟囔道:“凭什么要求医生必须要微笑服务啊?”
原本,程云清以为只要自己冷处理,过几天就没人再提了,但正在家休养的李遇气不过,公然转发了一条博文,言辞激烈地与喷子进行了对线。
舆论因此发酵得更加厉害,竟然有人在线上恶意大批量挂程云清的号再全部取消,医院系统监测到异常,只得暂停了她的门诊。
晚上,程云清筋疲力尽地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室内没有开灯,一屋昏暗。
她窝在沙发里,划开手机,静静看着林旭发过来的那条报平安的短信,那夜之后,他再没发任何消息过来。
无力感像是不知从何处伸出的藤蔓,将程云清紧紧缠缚,她觉得整个胸口发闷,缓慢地吐了口气。
林旭在寨子里等了十来天,终于等来三辆大货车。
四周不见灯火,一片寂静。
前些日子,这些车一直都在外面跑,要么去装橡胶,要么去附近屠宰场装点牛骨头,今天不一样,一路开进寨子旁公路边的修车厂。刚进来,就被一块军绿色的大棚布覆盖,之前从矿上运过来的黄金都被包装成地板条的样子,藏进了货车的夹层。
杨志递给林旭一支烟,低声说:“旭哥,三哥说这几辆有货的让我们仨分别押车。按照计划,其他人都在旁边待命。”
林旭把烟咬在嘴里,没点燃,“计划归计划,到时候随机应变。”
杨志自然无不应允。
冯栋装完车小跑着回来,面上难掩兴奋,“我还没去过缅甸呢。”
直到今天,林旭才知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除了这三辆货车,“老猫”还另外安排了八辆卡车当烟幕弹,打算如果被查出来就靠武力硬闯口岸。林旭盘算过,每辆卡车两个人,最少也有十六个人,如果全副武装,攻其不备,一般的边检站执勤的火力配置最多只有两条微冲和一支手枪,根本拼不过。
眼看着晚上就要收网,这些情况,林旭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跟何烨明通个气儿。
出发前,林旭找到个机会嘱咐冯栋,“阿栋,万一……我是说万一晚上出事,千万别硬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冯栋一凛,郑重点头,“嗯,我都听旭哥的。”
离检查站只有几百米的地方有一排饭店,何烨明正坐在视野最好的一间里,跟几个人玩扑克,时不时瞄向口岸的方向。这里的顾客大多都是停下来歇脚的大车司机,有时候检查的时间太长,还提供住店服务。
晚上十一点,夹带着黄金的三辆货车率先到达边检站停车场,司机熄灭发动机和车灯,前后列成一队。他们要在这里等到凌晨三点,那是检查人员最疲惫的时候,一般没有重大疑点就会直接放行,成功的概率比白天大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