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姝甩甩头,凌乱地喘着气,不由分说地将她桎梏在地上,唇边还扯出一抹笑,对她打了个招呼:“你是阿禾的姐姐吗?怎么先前没听阿禾说,你长得这般露骨呀?”
阿禾的姐姐长得确实十分露骨。
她的右半边脸已经被野兽啃食殆尽,露出了森然的白色颅骨,那右眼框子黑洞洞的,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阿禾?”女鬼眨了眨左边的眼睛,脑袋短暂的清明了一瞬。
不过那也仅仅是一瞬,一瞬过后,她便将芙姝反扑在地,她甚至知道芙姝的手臂不能碰,转而用双手紧紧扣着她的肩胛骨,小姑娘的皮肉一下子便被扎穿,芙姝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不对,不对,你去死,你去死!”
死到临头是什么体验,芙姝如今才切切实实感受到。
先前她觉得自己活得还算自在,也没有到了要死要活的境地。
毕竟,敢让她不自在的人都已经死了。
现如今,她却能感受到女鬼尖利的手指正深深嵌入她的骨肉,似乎几息间就能取走她的心脏,让她也变成一具毫无温度的死尸!
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芙姝知道方才自己提的那声阿禾有用,只要让女鬼冷静下来,后面就好反水了……
她可以做到的。
对不起了!这位露骨的姑娘!
芙姝深吸一口气,忍着肩膀剧痛,艰难地抡起拳头,对准女鬼那半边森然的骨骼砸下去。
砰!
仅剩不多的骨头片片粉碎零落,如碎石一般掉在芙姝的脸上。
芙姝被吓得几乎不敢呼吸,生怕一个大喘气将女鬼的骨灰吸进口腔,而那女鬼似乎又被她打懵了,芙姝想乘胜追击,又使出另一边的拳头,哐哐哐一顿砸。
两人相互擎制,滚落山坡,谁也不让谁。
一段漫长的寂静过后,一人一鬼都没了动作。
女鬼眼眶中溢出血泪,顺着干瘦的面颊簌簌流下,她瞪着一双黑洞洞的眼,茫然问道:“你……你为何……不害怕?”
芙姝咬咬牙,没说话,只是默默抱紧了她。
她说自己不害怕女鬼,就是不害怕,芙姝从来对自己说出来的话非常负责。
女鬼不敢置信地瞧着芙姝。
明明自己的利爪还在她的皮肉里嵌着,瞬间便能取走她的性命,而这小姑娘呢,似乎全然无知觉一般,竟还要……还要抱她!
这熨烫的体温,柔软的身躯,头发间微涩的皂角香,都让她想起自己年幼的妹妹来。
“你叫什么名字,能让我知道吗?”芙姝的声音很轻,有点发颤。
女鬼头骨喀嚓作响,她微微歪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她……她叫盈娣。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盈娣
她叫盈娣,妹妹比她小六岁,是冬日出生的。
小孩子的体温都是熨烫的,软和的,贴在胸前感觉像个小暖炉,她很喜欢抱妹妹,像个软乎乎的汤圆团子。
两个柔软且脆弱的灵魂,贴在一起,让人感到无比温暖,无比安心。
每次与妹妹贴在一 起,盈娣便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有了底气,她不会再孤单,日子也并不是那么没盼头了。
后来爹娘为了赚弟弟读书的学钱,到镇上替人家做事,她就在家里照顾妹妹跟爷爷。
她发现爷爷总是喜欢在窝在屋子里抽水烟,还要将衣衫脱掉抱着妹妹一起玩,嘴角的笑咧得能勾到眼角。
盈娣觉得好生奇怪,明明爷爷口口声声说爱阿禾,欢喜阿禾,可无论阿禾怎么哭,爷爷也不管。
曾有几次,当她在同阿禾玩的时候,都能瞧见阿禾的手臂上,胸前都有水烟烫出来的泡子。
她问阿禾是怎么弄的,阿禾每次都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但是她不信。
似乎是为了不让她担心,自那日起,阿禾再也没哭过,总是说喜欢跟爷爷玩。
过了几番春秋,弟弟终于要考功名了,那天,爷爷让她去镇上拜菩萨庙,说是只有女儿身能拜,还一个劲儿地同她说庙可灵了。
那日,阿爷头一次那样欢天喜提地抱着她跟阿禾,笑得合不拢嘴,笑得涕泪横流:“哎哟,咱家这女娃终于有点儿用了!咱家要出状元咯!!”
那是她第二次看见阿爷笑得那么开心。
都说百善孝为先,盈娣去庙里拜了菩萨。
拜菩萨前,她还用自己挖草药攒的几文钱买了点瓜果贡品,她满心欢喜地想,若是菩萨能显灵,她只许两个愿。
第一个愿望是,她希望妹妹能吃上肉。
每次阿爹从山上打到什么猎物,就会拿给阿爷分。
阿爷说肉都是给男人吃的,他说男人考功名,上山打猎都要用力气,所以要吃肉。
可是她跟阿娘每日都要浣洗缝补全家的衣服,要买柴米油盐,要做菜洒扫看孩子,像个转不停的陀螺,也只能分到一口剩下的肉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