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是他想象中最美好的光景,若芙姝嫁的人是他,怀里抱着的是他与她的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没有颠沛流离,也没有鬻儿卖女……
望着这副光景,心跳愈发地快,少年张张唇,他忽然感觉眼前有些眩晕,心中悄然升起一丝罪恶感。
他在觊觎。
他在光明正大地觊觎别人的妻子。
此番恶念一起,少年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掐在肉里,力道之大,几乎要掐出血。
他怔怔地立在原地,微垂着头,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他不能这样。
妙寂尊者是他为数不多最敬忠钦佩的长辈,他又怎么能觊觎敬爱的长辈的妻子?
他真是恶心。
没有人会比他更恶心了。
啪——
他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力求清醒。
芙姝惊悚地望着他:“你,你干嘛莫名其妙打自己两巴掌?!”
他不敢看她,声音闷闷的:“有蚊子。”
芙姝:“……”
“别愣着了,快帮我把那汤剂盛出来。”
少年蹲下身子,替她把壶中的汤药盛到一方小碗中,问道:“她患的是何症?”
“慢惊风。”芙姝果断地说出病症,随后慢条斯理道,“我给她熬了固真汤,为了适口,我还特地选了《兰氏秘藏》的方子,升麻、羌活、柴胡各一钱,还有灸甘草与泽泻等等甘味的药材各一钱五分。
“另外还有黄柏、知母各二钱,药性比较平,不易伤及其他肺腑肝脏。”
荀卿见她考虑得如此仔细,心中一暖:“谢谢你。”
然而芙姝的面色并没有轻松起来,只是继续正色道:“所以呢,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带着她去岐山吧。”
面对少女的质问,荀卿艰难地开口道:“我还没想好。”
“你总不能将她再送回去了,给予人之希望再收回,比自始至终的冷漠更残忍。”
所以前面她才说若是不能每人分到一块饼,那便不要分。
有时候,芙姝的话语总是通透无比,像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入肺腑,往往还不会轻易拔出,必须要在里面转个来回,将一颗心剜得鲜血淋漓才罢休。
少年声音喑哑:“或许,到了城里,花点碎银,托个好人家。”
“你怎么知道哪户是好人家?”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托付
无声的寂静蔓延在二人周围,天快亮了,阿禾醒了。
她揉揉惺忪睡眼,软糯的嘴唇嗫嚅道:“阿爷呢……”
芙姝与少年对视一眼,随即毫不留情地说:“他死了。”
剑修浑身一震,震惊地望着芙姝。
她竟如此直接!
阿禾又问:“死了?死了是何意?我要去找阿爷,天亮了,阿禾还要去山上挖菜吃。”
“我这里有糖饼,你不用挖菜吃了。”
芙姝眉眼微弯,从背囊中拿出一块软乎的糖饼,递给她。
阿禾接过糖饼,道了声谢谢。
她仔仔细细地望着芙姝身侧的荀卿,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唇红齿白的人,在她眼里,阿兄穿着秀才服的模样是最好看的。
她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他的脸颊。
“你是仙人吗,怎么长得这么漂亮?”
少年无声地笑笑,也不点头,哄着小女孩将盛出来的药全喝了。
芙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找个人家照顾的话,你要定期来看她,或者先托他们照顾,等过了明年春天,我修书一封给阿母,让阿禾去我殿内做事。”
“日后莫要善心泛滥,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本,若有下次,我绝不会帮你。”
说完,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又看看白术,果断补充道:“也不会让师姐再帮你。”
少年嗫嚅许久,方才从喉间挤出一声轻轻的谢谢。
队伍重新整顿了一下,为了不再出现先前那种情况,芙姝果断抓起一把泥往脸上糊,又 将身上的袖肘扯得破烂无比,刘海也用水给捻成一条条的。
一瞬间,她变成了个脏兮兮的小姑娘。
白术也跟着她一起往脸上抹泥,不多时,整个队伍都变得脏兮兮的,像丐帮弟子集体出来讨食。
荀卿震惊于芙姝的做法,而芙姝对此习以为常,随后趁他不注意,也往他白净的脸上狠狠糊了一把脏兮兮的泥。
那泥还是她精心从角落里抠出来的最黏糊最黑的泥。
那两束被泥打湿的垂在颊边的长鬓发,湿哒哒地黏在少年剑修脸上。
荀卿忍受着脸上黏嗒嗒的触感,脸上俨然是一副不情愿又只能屈服淫威之下的模样。
不情愿又只能屈服,哎呀,瞧上去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
芙姝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头,在他要炸毛的时候果断躲在了白术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