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平静走下演讲台的芙姝,分明先前从没见过她,却又觉得十分熟稔。
甚至于当她说出那一连串荒唐的梦话时,他亦无法对她冷脸。只要对上那双眼,无论心下还积攒着什么气,全都尽数消弭了。
明天还有一天时间给他考虑,不妨再与她交流一下。待他再抬眼,那位女学生却已从容地打开后门,独自离去了。
第二日,天气阴沉沉的,许是快入秋,不一会儿天空便飘起了雨。
他刚从办公楼下来,便看见那位女学生正在校门口等着学校去地铁站的接驳巴士。
他走上前去,将伞举于她头顶。
她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却是十分惊恐地看着他:“不是,你怎么还在?”
芙姝的手颤了颤,决定等后天课少了,一定要去挂个心理医生的号咨询一下。
可是五分钟过去了,他仍不走,活气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并与她说:“你家在哪里?送你回去。”
天空不作美,雨下得越来越大,今日的巴士也不知为何变得格外地慢。
芙姝瞧着他滚动的喉结,还有正欲再解释些什么的嘴唇,咽了口唾沫,率先开口道:“我家很近,就住在紫荆社区。”
他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轻声地回答了句好,二人逐渐沉默下来。
可是芙姝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而是愈发地沉重。她缄默地垂下头,紧咬住后槽牙,忍住眼眶里酸涩的泪意。
……
他的车没有令人生厌的皮革味,只是挂着一个小小的莲花车挂,那车挂似乎还是一个加湿器,里面放了香薰精油,飘出缓淡的香气。
“闻得习惯么?”
水生调的莲香,后调带着些木质的微苦,是令人眷恋的,他发间的味道。芙姝笑眯眯地看着他,唇角弯起一个张扬明媚的弧度:“喜欢。”
她总是答非所问。
男人一眼望进她弯弯的眼底,心底逐渐焚起一片陌生的心火,愈演愈烈,似乎要将他的心室全部烧化。
而芙姝的动作并未止息,她系好安全带,侧过头,将那双能融化人心的眼睛彻底黏在他的脸上。
无法罢休的心火一路向上,开始燎烧他的胸腔与喉管,使得那处变得滚烫一片,偏生这样的心火还无法诉之于口,只能在耳边演化为一片可疑的红意。
他头一次觉得这冷寂的车中有些热。
车缓慢启动,芙姝终于发现,这一世的妙寂,似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不过是凡人也很好。
只要他还是他,就很好。
傍晚的街上车水马龙,男人目视前方,神情十分认真。
芙姝坐在他的副驾,将头微微靠过去,安全带发出轻微的拉扯声:“导师,你要不收了我吧。”
陆释本想用他团队名额已满来拒绝,可当他一开口,便说成了:“再看看。”
“为什么?”
陆释认真想了想,又说:“研究方向不太一致。”
他看过她的资料,发现她研究的是宗教文献学,而他是教理学,不完全一致,这所学校宗教学发展得不错,文献学方面有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导师可以任她选择,他并不是一个最优选。
见他拒绝,她的神色似乎有些失落,陆释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上看去,却又在触到她湿漉漉的眼神时慌乱地将视线收回。
芙姝勾起唇,暗道这人最会嘴硬心软。
不多时,车速变得缓慢起来,前面堵车了。
他问:“你每日都坐接驳公交转地铁再回家?不住学校?”
“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住,我社区有直达的公交,不过堵车很严重。”
她的声音软软的,缓缓的,蔫蔫的。
陆释又转过眼看她,哪知她的头就靠在副驾上,与他靠得极近,垂下来 的头发快触到他肩头了。
他望着她的发旋道:“你不舒服?”
芙姝脸色惨白地闭上眼,伸手捂上自己的额:“不好意思老师,我对这种交通工具还不太习惯,一堵车就晕车。”
陆释的下巴微微僵硬着,一时有些无措,他没有照顾过女人,更何况还是在如此特殊的环境与如此特殊的关系之下。
“好,还要堵一段路,你可以到后座先躺一会儿。”
芙姝点点头,开门坐到后座去,紧接着他打开了音乐,舒缓纯粹的乐声自音箱内飘出。
今日因为下雨,堵车比平日更为严重,她看见自己平日里等的那辆接驳巴士一直堵在半路,今日若不是坐他的车,她很可能要一直淋雨等到晚上。
芙姝身上的衣服有点湿,粘在身上,让她打了个冷颤:“老师,有点冷。”
她的声音在打颤,连带着他的心底也在发颤。
他拆开一个抱枕,三两下便拆成一条灰色的毛毯,堪堪披在她单薄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