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一早,小芙蓉化了形,便瞧见一个坐在不远处打坐的身影。
她蹦蹦跳跳地凑近,鼻子几乎贴着他的鼻尖,滴溜溜的眼睛在青年的面上逡巡。
“你在神神叨叨地念什么呢?”她冷不丁地大声问他,“还不快给我们浇水,我都快渴死了!”
青年猛地睁眼,视线撞入她瑰丽的眼底,脸上泛起热浪,想推开她,却又在触及到那赤裸的皮肤后猛地蜷起指尖,不多时,整张脸都烧得红彤彤。
昨日花神走时刻意嘱托,花精乃天地之灵,心中无有世俗伦理、男女纲常,不可像对待寻常人类一样,起初他还有些想不明白, 如今却是全懂了。
“是在下疏忽,对不住。”他站起身,一边提起手旁的水壶给花圃浇水,一边生涩地念着什么五蕴皆空一类神叨叨的话。
小芙蓉唇角勾起,嘿嘿一笑:“我吓你的,还没到时辰呢。”
果不其然,青年浇水的动作猛地顿住,脸上更窘迫了,紧紧攥着水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不敢转头瞧她,听她细声细气地说话,自己声音也不敢大了,一句为何戏弄于我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
她走近他,见他头顶羞得快冒烟,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揉弄他的脸。
青年眼中满是疑问,蹙眉询问:“你、你在作甚?”
小花精心思单纯,只要感知到花圃有人用心照料,心情就会变好,她觉得这样会让他心情也变好。
“你是人吗?”她捏着捏着,又问。
“我还没见过人呢,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人,你干嘛从凡间上来呢?”
花圃里最大的几位老花精下了凡,不曾回来过,说是被凡人迷住了眼,忘记回来了。 她经常问其他的花精,人到底是什么?但是它们都只说人会迷眼睛,人坏。
大家都很怕人,这几日都不曾化形出来,她有些好奇,这才化了神出来问他。
“你这里怎么有东西在动,可以摸摸吗?为何花神没有?原来人的嘴唇跟花瓣一样,是软的。”
他微微后退,小芙蓉又好奇地贴上来,由此往复,青年颇为无奈,只得坐下说:“在下是僧人,今次只是上来参拜师祖,此处是在下的喉结,唔,嘴唇不能摸了……”
小芙蓉问了一天,他解释了一天,到最后嘴都说干,小芙蓉还在问,瞧见他嘴唇开了裂,心下一慌,便拿起水壶,给他浇水。
青年无故被泼了满头满脸的水,心下微怔,随后忍住心底升腾的燥意,幽幽抬起眼皮,骤然瞧见花精一张无比期待的脸,墨色的瞳孔映出着水珠的亮色,显然是将他也当作了花精,一时间,训斥的话语再次堵在喉咙间。
她问:“人,我该怎么唤你呢?”
青年喉间滚动几许,温声道:“妙寂。”
不知不觉,天上的日头降下,月光照在花圃旁的池子里,树叶落于池面,泛起层层涟漪,潋滟着与她眼底一样的亮色。
她坐在距离他两手的位置,静悄悄的,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说话说累了。
她不说话,妙寂自己便打坐入定,二人之间的氛围就是这样不咸不淡。
小芙蓉左看右看看了个遍,都看不出他身上有哪里可以将她的眼睛迷住,而且他自己似乎也对她没有什么想法,问什么就答什么,颇为无趣。
最后,她轻轻叹了一声,道是:“妙寂,你和其他人真不一样。”
虽然她没有见过其他人,但大家都说凡间的人会迷眼,很危险,而他不会,所以勉强,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不一样吧!
【番外】芙蓉与圃人(二)
妙寂微愣,他完全知道花精说的话是何意,才说了自己是第一次看见人,就要说什么他与其他人不一样,还要用那样认真的语气,似乎想要谁当真呢。
但是,只是听见她亲口说,这颗沉稳跳动的心不知怎的就多跳了几下。
他复垂眼,唇角微弯,额前青丝悄然垂落:“你又怎知,我与他人不同?”
小花精支支吾吾,她又将他反反复复看了数十遍,她想说你不像其他人一样坏,但是她确实也不知其他人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她只是听说而已,或许……或许其他的人也像他一样,不会迷她的眼,那她岂不是错怪了其他人?
她倏然起身,回到花圃蹲下,不一会儿就变回原身,娇嫩的花瓣仍旧如同白日般鲜妍明媚,只是远看颇有些蔫头耷脑,像是不高兴了。
青年僧人静静瞧着,半晌才失笑一声,走出花圃。
小芙蓉回到花圃后,有花精来同她交谈了。
“你就不怕他把你带到人间去?”
小芙蓉摇摇头。
“可你今日看了那个人那么多回呢,哼,依我看,再过几日,他勾勾手指,你就要跟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