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芙姝轻喘着睁开眼,望入他深渊般的眸中。鼻尖若有若无地传来血腥味,她蹙起眉,发现他脸色还有些白。
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喃道:“花开了,你要不要看?”
芙姝浑身一震,许久都未回答。
他从袖间取出一个小盒,上面盛放着一颗被镂成芙蓉形状的……心脏。
那颗心脏的颜色很巧妙,有浓有淡,触感冰凉又柔软,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味。一看便知道是经过了许多处理才能呈现出这样的效果。
“你喜欢吗?”
芙姝嘴巴一张一合,许久都未回过神来。
最后,她颤抖着伸出手将他搂紧,手掌覆在他的耳边,掌心透出融融柔和的白光。
“我喜欢。”她笑着对他说。
我喜欢。
这是妙寂此生听到最清晰,最笃定的一句话。
“你先放开我,我想欣赏一下。”她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妙寂即刻将她放开了。
芙姝一会儿捧着那颗心,看看他,又看看心,由此往复,她听见自己开口道:“谢谢你,但我只要想一朵这样的花,不能再有第二朵了。”
妙寂沉默下来,知道她在赶尽杀绝。
她唇角的笑仍挂在面上,眉眼弯起:“你答应我好不好?”
妙寂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应允道:“好。”
他答应下来,芙姝感觉手上的东西分量瞬间变重了许多。
接下来她要面临一个决定,毁了它,还是将它留下来?留下它,若是再复生,或者再被有心人利用,又该如何是好?
她无法再承担更多的意外与风险了。
夜凉如水,少女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垂下眼帘,神情安适地捧着一颗人心,唇角微微弯起,如一尊菩萨般慈悲。
第90章 第九十章终章(上)
慈悯的菩萨捧起那颗心,一点一点地将它吞吃入腹。
她总以为自己能走到如今这一步,自己已经可以接受很多东西了,但最终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入嘴第一口,浓腻的血液便从心脏里溅满口腔,喉口不断痉挛地挤压喉管,排斥异物的侵入,她狼狈地开始一阵阵地干呕,一股股又腥又咸的鲜红的血沫顺着嘴角蜿蜒至前胸,打湿她的衣襟。她无法咀嚼,一咀嚼便吐得更厉害,眼前发白。
似乎五脏六腑都在提醒她,吃不下,莫要再白费气力。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吃不下。
她深深地呼吸,一点一点艰难地将其吞咽 。清寂的室内响起一阵阵的干呕声,混合着喉腔黏腻的吞咽声。过了许久,她用袖子勉强擦擦嘴角的血,抬起疲累的双眸,捂着腹部对他笑道:“看,你的心如今在我这里了。”
妙寂望进她深深的眼底,那深处蕴着连他也看不明白的疯狂。
看着她一点点将他所献的心脏吞吃殆尽,他有点想哭,又有些想笑,力量的流失令他心下无比惊慌,排山倒海的绝望与无助淹没了他,最后,又被她一句话通通化为令人颤栗的欢愉,他抱着她,浑身颤抖,呼吸不定地喘息。
妙寂贪婪地嗅闻她身上的气味,芙姝又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我很喜欢,谢谢你。”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呈现出浓丽的血红色,声音有点晦涩,语调嘶哑。
在这一刻,他忽然得到了救赎。
她是多么地包容,包容他的一切苦痛,一切愤恨,一切怨念,执念,这让妙寂忍不住哭出来了,他眼眶通红,目眦欲裂,眼泪慌不择路地从眼内涌出,又被她温柔地擦拭。
他哆哆嗦嗦地捧起她的面颊,虔诚地吻过她面上每一寸肌肤。
芙姝终于肯赋予他爱她的权利,他现在是个很幸福的人了。
*
某个月初的清晨,芙姝从榻上醒来,发现窗外枝头发了新蕊。
和煦的日光打下来,正好打在身旁之人衰惫的面上。
自妙寂剜心后又过数月,阎浮提的禁制一点点衰弱,芙姝的能力一点点复苏,她如今已经能感受到很多东西了。
例如春生秋杀,万物枯荣,日陵月替。例如,她身侧正躺着一截无法再逢春的枯木。
似乎世上所有事情都在变好,百废俱兴,树枝的稍尖上,还余有融融细雪,被日头光照着,化成露珠,将挂不挂地垂在那处。她忽然觉得他与这雪很像,雪最怕有晴,他亦如此。
她伸出微冰的手,抚上他的面,妙寂即刻便醒了,眼眯将头偏过蹭她的手。柔软的藏蓝发丝在指间缝隙里流淌,她开口道:“今日醒得这么早?”
妙寂才直起身,心口处又渗了些血。
那处心口被他自己用法器堵住了,时常渗血,至死都无法再愈合。
“累的话再睡会吧,无妨,我在此处守着你。”她的声音柔软而温暖,带着些惫懒的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