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她睁大眼睛,却见沈澹正对着蛋黄打了个手势,并用声音指引着它半坐下,安静下来。
她大为诧异,忍不住开口道:“沈将军会......训犬?”
沈澹蹲身,伸手轻轻抚着蛋黄的毛发。奇怪的是,一向对生人都会龇牙咧嘴的蛋黄却破天荒地温顺了下来,乖乖地顺着他的力道趴了下去,没有发出一声吠,与初次见他时那凶巴巴的模样相去甚远。
他半仰着头,那双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姜菀,回答道:“多年前,我也曾养过犬,因此略知一些训犬之道。”
这样俯视的角度,姜菀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纯澈的目光。她顿了顿,道:“原来如此。蛋黄从未在旁人面前这样乖顺。”
“这么早,将军是要出门吗?”姜菀问道。
沈澹站起身,掸平袍角的褶皱,颔首道:“是。”他的目光投向尚未完全明亮的天色,缓声道:“我晨起醒得早,索性便起身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有不少卖早食的摊子开张了。那热气与香气飘了很远,姜菀禁不住也觉得腹中饥饿了。她正要说什么,一转眼却见沈澹一手搭在腰腹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上移了些距离,最后落在胃部。修长的手指抵着衣衫,似乎使了些力按压着。
姜菀想起沈澹曾说坊内不少人都没有用早食的习惯,又见他这副情状,心中浮起一个猜测。她出言道:“将军是否有要事在身?”
沈澹摇头,那脸色愈发有些不佳。他深吸了口气,说道:“坊门快开了,在下先行一步——”话音未落,他的眉头猛地一颤,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脚下也是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将军没事吧?”姜菀一惊,连忙上前,不假思索地扶住了他的手臂,见他紧抿着唇,眉宇间都是强忍疼痛留下的沟壑,身子大约是因为疼痛而微微弯着。
姜菀扶着沈澹进店坐下,又去倒了杯水。温热的水抚过胃部,沈澹眉头舒展了一些。片刻后,他缓过来了一些,脸色恢复了正常,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将军是有......胃疾吗?”姜菀试探着问道。
沈澹静了片刻,开口道:“姜娘子慧眼。我确实有这陈年旧疾。”
“胃疾须得在饮食上下功夫调养,将军出门早,想来无暇用早食吧?”姜菀道。
沈澹垂眸,苦笑:“胃疾发作时,我几乎吃不下任何食物。”他的手落在胃部,摩挲了几下。
姜菀看着他眉眼间的无奈与隐约的脆弱,虽然没法感同身受,但也能设想到胃疾发作时的折磨。她道:“将军还年轻,先从饮食上着手,力求不要让这病根加重。”
她看沈澹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便道:“将军若是不着急,不如在店里简单用些早食再走?”
沈澹正要开口婉言谢绝,却听厨房里传来噼啪的炙烤声,有人探出头来,唤道:“小娘子,你瞧瞧这火候如何?”
姜菀应了一声,便提步走了过去,看了几眼道:“火候正好。”不多时,她又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只盘子。
盘子里摆着堆叠的焦黄色圆片,表面泛着莹润的光。沈澹似乎闻到了那被火烤过后的独特酥香味。
这道食物有个雅名叫“酥琼叶”,做法其实很简单,把蒸饼或馒头切成薄片,涂上蜜水或油后在火上烤得焦脆后,咀嚼起来的声音如飘雪般空灵清脆。“削成琼叶片,嚼作雪花声。”古人于饮食上颇为风雅。
姜菀将盘子往沈澹面前推了推,说道:“就当是我请将军。”
说话间,思菱等人也把早食陆陆续续端上了桌。沈澹凝神看去,都是最朴素最家常的食物,主食除了烤馍片还有蒸饼,搭配着水煮蛋、白米粥和酱菜。姜菀盛了碗粥推到他面前,那冒着热气的粥与自己隐隐作痛的胃形成了强烈对比。沈澹喉头轻微一滚,本欲出口的拒绝便止住了。
他握着木勺,舀起热腾腾的粥尝了一口。
隔着缭绕的热气,沈澹望着姜菀同余下几人坐在一处,眉眼弯弯地用着早食。她们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时不时便说些家常字句。他用筷子搛起一片酥脆的薄片,牙齿稍稍用力,清脆的声音便从唇齿间逸出。酥琼叶被咀嚼成雪片般的碎末,浸了蜜水后的微甜味在舌尖缓缓散开。
沈澹依然没什么胃口,只简单地吃了一些。他起身,向着姜菀道:“今日多谢姜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