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浮起伤痛,低声道:“你们的阿娘......这些年过得好吗?”
姜菀犹豫着没开口。阿娘的这一生该如何说呢?她的前半生颠沛流离,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生日子,家中的生意也做出了起色,却又屡屡遭遇不幸。她过了许多苦日子,最后更是在病榻上药石无医而离世的。
不等她回答,徐苍便苦笑了起来:“怎能好呢?若是好,她今日该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同我说话才是。她分明比我好小上几岁,可却——”
他眼底忽然浮起一丝冷意,问道:“阿蘅的郎君对她如何?”
姜菀道:“阿爹阿娘琴瑟和谐,彼此爱重。”
徐苍怔忡良久,道:“阿蘅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或是什么话?”
姜菀轻声道:“阿娘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见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和同胞兄长。”
徐苍身子一震,喃喃道:“她.....最后想起来了吗?”
说起阿娘辞世前后的事情,姜菀眼圈微红,缓缓道:“阿娘这些年对于往事总是记得断断续续不够真切,但她始终记得自己与双亲兄长失散了多年,记得曾经圆满的童年。病榻上,她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再见一次亲人。”
“可阿娘却无法记起双亲与兄长的名字,尽管她流着泪牵着我的手,叮嘱我要替她完成心愿,却也说此事难为,若是无可奈何也不必心怀有愧。”
徐苍抿去眼角的泪,温声道:“好孩子,你是叫阿菀吗?你的妹妹......叫阿荔对吗?”
两人点头。
“你们是阿蘅的骨肉......”他似喜似悲,“上天终归还是怜悯我的。”
徐苍打量着食肆内的布局,目光穿过被风掀动的门帘看向后院的房屋,说道:“如今冬日严寒,这小小的屋子如何能遮风避雨?府上早已为你们收拾了院子,阿菀,你同阿荔还是跟舅父回府上住着吧。”
他饱含歉疚的目光定在两人身上:“往后,舅父便是你们的亲人,万事都有我。”
姜菀本能拒绝:“不必了......舅父,我与阿荔在这里住得挺好的。屋子虽不大,但该有的都有。”
话音刚落,她便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那疲倦晕眩的感觉愈发强烈,姜菀觉得周身好似都没了力气,眼皮也沉重得掀不开。沈澹察言观色,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怎么了?”徐苍从悲喜交加的情绪中回神,这才注意到姜菀那带着病容的模样,不由得着急起来,“来人,快去请郎中来!”
一旁的沈澹道:“徐尚书,郎中已到了。”
徐苍这才察觉到沈澹的存在,不觉微微拧眉:“沈将军?你怎会在此?”
然而眼下并不是盘问此事的好时候,徐苍见姜菀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忙令一旁等候着的郎中上前为姜菀诊治。
郎中很快为姜菀把了脉,说道:“这位小娘子乃是风寒入体,才会起了高热。我开上一副药方,照着方子煎药服用些时日便会痊愈。”
徐苍皱了皱眉道:“既然病了,不如随舅父回府上好好将养着吧。”
然而姜菀对这位舅父还是觉得陌生,下意识摇头道:“我——”
一旁的沈澹声音温和:“姜娘子病体未愈,若是再换了起居之处,恐怕更加不利于休养。不如等她痊愈后再说。”
徐望亦道:“阿爹,此事不必操之过急,还是让......姜娘子先养病要紧。”
徐苍仔细一想确实如此,然而还是放心不下,吩咐道:“从府上拨些细心妥帖的婢女来照顾她们姐妹,再增派些护卫守在店外。亭舟,若是平日我忙于公务无暇来此,你便要常常来看望。”
姜菀咳嗽了一声,道:“舅父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不过是一点小病,实在不需要这样大的阵仗。”
然而徐苍认定的事情无人能够改变。他执意要把对妹妹的愧疚与想念尽数弥补在两个外甥女的身上。若不是顾忌到姜菀的身体,他定是要立刻命人准备车马,带两人回府的。
姜菀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违逆这位舅父的意思,只好默默答应。徐苍缓缓把那两枚长命锁收拢在掌心,
喉头哽了哽,低声道:“阿菀,待你身子好全,便领着舅父去祭拜你阿娘吧。”
她看清了徐苍眼底的哀伤,顿了顿,道:“好。”
侍立在侧的仆从上前道:“郎主,有几分紧急公文需要您阅示。”
徐苍无法,只好起身,又对着姜菀百般叮嘱,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他虽走了,但徐望却留了下来,似乎是替父亲在此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