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顾宅还来了位宫中的内侍,却是带来了圣人亲赐下的贺礼。顾元直虽不在朝中为官,但他的众多学生却分散在朝堂各处,因此圣人也对他很是敬重。
等到内侍离开,众人才算是彻底自在起来。
众人分坐了两桌,这边是姜菀与秦姝娴等人,屏风那边则是顾元直的一些远道而来的旧友及学生。
那边正在说着往事,这边秦姝娴轻声问姜菀道:“姜娘子,听说那昔日陷害你的暴徒与歹人都被绳之以法了,往后你也可以安心了。”
姜菀正要回答,却听见屏风那边的顾元直似乎放下了酒盏,语气带着些微醉意,却也饱含无尽的感伤:“胜地不常,盛筵难再。今日别后,尚不知何时才能与诸位再相见。”
以古人的寿命,确实会触景生情,感叹光阴无情。姜菀听见一个年迈的声音道:“顾兄不必伤感,往后岁月悠悠,何愁没有再见之时?”
另一个声音亦道:“十年前你纵马行走江湖,意气风发,即使多年过去,眉宇间的英姿也丝毫不减。”
顾元直笑了笑:“那时我一路途径多地,看了不少风景,今日也依然铭记于心。”
说起十年前,众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许久,顾元直幽幽叹道:“‘江水绕山麓......’”
姜菀觉得这句诗似乎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她正皱眉思索时,却听顾元直又道:“十年前,我曾在平章县遇见一位极其投缘的朋友。”
“临行前,我曾对他说,若是有缘,便可拿着我赠与他的那信物来京城寻我。可多年过去,他却从不曾出现过,音讯全无。”
说起此种事情,席上的气氛有些凝滞。兴许是为了缓和情绪,一人清了清嗓子,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我记得顾兄游历多年,用过不少化名与别名,不知其中都有什么含义?”
顾元直饮了一盏酒,缓缓道:“最具意义的便是以我母亲的姓化的名。先母姓袁,因此我行走平章县时,用的便是‘袁至’之名。”
姜菀的手腕剧烈一颤,手中茶盏跌落在桌案上。
第79章 芋泥紫米糕
宴席散去, 姜菀与秦姝娴道了别,却没急着走。她的袖口被滚烫的茶水濡湿了,晾凉后紧贴着手腕皮肤,有些湿漉漉的黏腻。
她甩了甩手腕, 目光只盯着屏风那边。
沈澹走了过来, 见她神色怔忡, 似在出神, 便上前静静等了片刻,才出声道:“阿菀?”
姜菀如梦方醒, 猛地站起身,说道:“顾老夫子呢?我......我有事情想要当面与他说。”
“师父更衣去了, 别急。”沈澹见她眸光急切,神情激荡,心中疑惑, 却也没多问。
他目光一低,才发觉姜菀的袖口湿透了, 就连衣角也溅了些茶渍,便取出手帕递给她:“擦一擦吧,免得不舒服。”
姜菀接过手帕机械地揩了揩, 便匆匆还给他。正巧顾宅的仆人上前收拾残羹, 沈澹便问道:“师父回来了吗?”
“回来了。”
沈澹见姜菀显然是有要事, 也没有耽搁, 便领着她去了顾元直平日见客的前厅。
“姜娘子?”顾元直颇感意外,随即笑道,“小娘子的字我看了, 较之从前有了很大的进步,你果然是个好苗子。”
姜菀顾不上道谢, 直截了当地道:“老夫子十年前曾途径平章县吗?”
顾元直颔首:“正是。我从前也与小娘子说过。”
“那您是不是遇上了平章县的洪灾,因此暂住在一户人家中数日?还与那家的郎君甚是投契,赠了一把折扇作为信物?”
她咬唇,抑制住轻颤的声音:“那位郎君是不是姓姜,单名一个‘麓’字?”
“折扇上绘着清淡山水,还题了诗词,画者署名便是老夫子的化名‘袁至’。”
顾元直面上笑容凝住:“小娘子怎会——”他猛地止住话头,呼吸急促,眼底漫上浓重的情绪:“莫非小娘子便是......”
姜菀双手握拳,指尖紧扣着掌心。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您的旧友正是先父。”
那个称谓让顾元直登时怔住:“......他竟已不在人世了吗?”
他眼前发黑,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一旁的沈澹忙上前扶住他,眼底亦是无尽的震惊。
*
第二日,姜菀带着那把折扇与徐蘅的日记再度来到了顾宅。
出门时天恰好飘起了雨,那连绵的雨丝恰如姜菀的思绪一般。她暗叹一声,提起裙角迈出了食肆大门,却见密密雨帘中,沈澹正撑着伞等在那里。他身后,则是沈府的马车。